公子的自信

“公子，我真是败给了你的自信。” 有人抬手落下一枚棋子，冲他微微一笑，笑容里有那么一丝，咬牙切齿的威胁。

“这位公子说的哪里话，在下才是败给了公子的貌美啊。我无才亦无貌，也只能靠耍无赖来自信一回了。” 他似笑非笑的望着落棋那人，眼睛里闪过了狡黠的笑意。

“公子唇红齿白，眉清目秀，让人一见倾心呐。” 他见那人一时被他噎住，无言以对，便凑近他耳旁又再加了这么一句，瞧着这位“唇红齿白，眉清目秀”的公子，脸上泛起一抹不自然的潮红。他才又端出一副正经的模样，落下了另一枚棋子。

“你瞧，我又赢你了呢。” 他眼里的笑意越发深刻，让那位面红耳赤的小公子，恨不得藏到一旁遮荫的古树后

这一幕自然是让来往的家仆和侍女都尽收眼底，彼此间少不了交换着好奇与暧昧的眼神：二位公子，又开始玩不厌的游戏了。

他远远瞧着他们的窃窃私语，有微妙与复杂的情绪在他心头升起，随即又觉得有些好笑。

他们大概以为他二人有断袖之情，龙阳之好吧。

真是笑话，就算他真有那样古怪的喜好，又怎会看上这穷小子。

自打那年他阿爹把这小子从城外捡回家，然后在第二年就撒手人寰后，他就被迫负起了照顾这孩子的责任。

长兄如父，真真是长兄如父，如到这孩子一瞅着他，就伸手要进他怀里撒娇，顺带再用软乎乎的声音喊他一声爹爹。

或者喊一声娘。

然而他那时，也不过是个六岁左右的孩子而已。

然后他再在漫长的岁月里逼着这小子改口喊一声兄长，就像阿爹刚捡回这孩子时，用温热的水洗净他脏兮兮的小脸，顺带用宽厚的手擦去他脸上的泪水。

他们再拥他入怀。

随着时间如水过无痕的流逝，这脏兮兮的孩子，渐渐出落得越发秀美。清丽的眉目间，有掩不住的光彩。

他并非没有怀疑过这孩子是女扮男装，因自被他阿爹收留以后，这孩子的生活起居，一应全由他曾经的乳娘照料，而后又多了一位贴身服侍的侍女。

这起居照应里也自然包括更衣与沐浴一事。

但乳娘与侍女皆肃容回复他道，若真是女儿身，小公子却从未用过束胸的白布，沐浴时更皆是豪放的男儿作风，女扮男装一事，不可再乱作猜测，没的坏了小公子清誉。

乳娘越发严厉的口气让他悻悻而归，罢了，仿佛是他在故意找茬给自家幼弟使绊似的。

他一向晓得这位小公子在自家下人和婢女的眼里，可是贴心的小棉袄啊，人见人爱，无人不怜。

他现在反而更像是捡回来的。

也罢，旁的时侯没法子对付他，毕竟自己这位好兄长在外的清誉也很要紧，也就只有在二人单独相对小酌时，下棋时，论兵时，习武时，来耍一耍他无人知晓的赖皮劲儿。

偶尔兴致一来，还会在清风朗月照松林的日子里，吟诗奏琴，荡舟而歌，好不快活

当然，他还是会耍赖的。反正他无才亦无貌，就只能对小公子显摆一下自己得天独厚的赖皮劲儿。

或者说，是在单独和那孩子在一起时，才会独有的耍无赖。

他也不晓得为什么，和那孩子在一起才会有的心安

那是在京城的官场上摸爬滚打多年的他，不曾拥有过的纯粹。

那孩子接手他家族在京城的生意，做得风生水起，他最爱挂在嘴边的“如鱼得水”，形容的就是这位小公子。

而他对自家大哥的崇拜与仰慕并未减少半分，只是每周空闲之时，仍不忘与大哥下棋。

他仍会在这孩子面前回回无赖，然后瞧着他眼里的宠溺与无奈，狡黠的笑。

而他眼里会流露出自己都未曾发觉的温柔与不自禁的笑意。

那孩子告诉他，在自己十八岁生辰那日，会给他一个惊喜。

他宠溺的敲了一记这小子的脑袋瓜道：“是你的生辰，大哥需要你送什么啊。傻小子。”

他得意的笑：你大哥，什么都不缺。要美人有美人，要银子有银子。”

他未曾注意到那孩子有些黯哑下去的脸色。

“大哥，你真的什么都不想要吗？”

“若是你能和我一直在一起，就更好了。”他吹牛吹的开心，竟不自觉将心里某个一闪而过的思绪脱口而出。

二人都微微一怔。

“傻小子，大哥开玩笑呢，你别往心上去啊。”他先回过神来，笑着拍一拍他的肩，就施施然而去。

留那孩子一人怔在原地发神。

为什么要他不要把自己的话放在心上，这样容易想明白的理由，竟连一向风流倜傥的大公子自己，都不太愿意去深思

更甚者是，不敢去想吧。

而他未曾发觉，这小子的生辰，竟来得这样快。

而那日他踏出房门的一瞬，被一抹亮色所夺目。

那是他此生最好的风景，

那是他日思夜想多年的一个梦，而此情此景，比梦境更真实。

真实到他泪流满面而不自知。

几回魂梦与君同，几回魂梦与君同。

怎敢梦中共白首。

今宵剩把银釭照，犹恐相逢是梦中

他张了张口，却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那个人离他越来越近，直到他伸手抚上她的脸，指尖却仍在微微颤抖。

仿佛一个一触即碎的梦，然而太过真实，让他不敢去想。

少女笑嘻嘻的跑到他跟前，伸手在他眼前晃了一晃，笑道：大哥，你没事吧？”

他眼睛模糊得厉害，她的笑容在他眼前影影绰绰的，晃花了他的眼。

他听见自己结结巴巴的凑不成一句完整的话：“你，你不是，男孩子吗？我家傻小子？”

这样的明知故问，或者说是揣着明白装糊涂，原来他也会有。

谅他从前还笑话那些官场老儿。

她的眼里浮现出和他一模一样的狡黠笑意，道 ：“公子，我真是败给你的自信了诶。”

“我胸太平，白布裹不了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