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小说)
题图:1945年4月,美军暂停对冲绳的战役,士兵给吉祥物小山羊喂水
一
彬彬一早出门,又觉得那个乞丐在跟踪自己。
那个人看上去五十多岁,平时衣着也不算很邋遢,彬彬有时见到他干一些粗重的搬运活。他说一口不知那个省的土话,据说全城没有一个人可以听懂。
彬彬是本地动物保护协会志愿者。“可以不爱,请勿伤害”,——她觉得协会的主题词很好,在这个感情越来越稀缺的社会,应该吸引更多人培育自己的情商,参与动物保护,她认为是一种有益选择。
协会微信群相当热闹,24小时不停发布动物救助信息,如果有“高铁站有外地客带宠物犬不准上车被迫放弃”、“某路边有流浪猫受伤倒地有幼崽在旁”之类信息,会员响应相当热烈,并且就近行动,不出2小时解决问题。
有一天下午,彬彬参加救助一只遭遇车祸的牧羊犬,第一次见到那乞丐。他躺在距离牧羊犬不远的草丛边,正在呻吟,他看着彬彬那几个人,说着无人能听懂的话,但语调可以听出是求助。
“他说什么?是不是病倒了?”
“听不懂。我们要不要过去看一下?”
“这……,如果以后,他说我们有责任,怎么办?”
“我们有这么多人,别人会只信他一个人说话吗?”
“我们先摄一小段录像,让他说明自己需要我们帮助。”
“但他的话我们听不懂。”
他们犹豫间,一辆加装发动机的脚踏三轮路过,驾车人似乎是收破烂的,与乞丐相熟,他下车看看,二话没说接走了乞丐。
二
从此以后,彬彬觉得这个乞丐在跟踪她。有一次晨运,她发现他躲在一块广告牌傍边看她。彬彬有时驾车出门,出发或者回程时,乞丐会在离她家不远的某段路边出现,一发觉被她看见就快速闪离。
因为上次见他倒地而不救助,他就记恨自己了吗?她有点害怕。
不过她转念又想,乞丐的眼光,远远不像尖利、寒冷,反而有点怯弱、畏缩。她想,不会吧,那天在场几位伙伴,都没有人说过被他跟踪,也许路上遇见是偶然的。
但后来,连续几次志愿者活动,乞丐竟然都在附近出现!彬彬就感到,可能不简单了。
每次活动到了尾声,彬彬与伙伴们,照例与小动物秀亲善,摆拍,发微信群。
可是正当活动高潮,那个乞丐嘴里突然发出一种声音,不知是在喉咙发出,还是他嘴里衔着特殊的东西发声,声量不大但非常特别,彬彬无法用语言描述。
而动物一听到这声音,温顺的就变成暴躁,沉静的突然狂吼,猛然挣脱缰绳或者志愿者的怀抱,夺命狂奔!
这时只要乞丐再发几声,听上去是同样的声音,那些猫猫狗狗,无论体型庞大还是小巧玲珑,都会斯文下来,跑到他身边徜徉,任由彬彬与伙伴们怎么引诱,它们都不搭理。
每次活动,就这么被这乞丐“破坏”了。有时,他还向彬彬他们投来嘲笑的眼光,令人非常不爽。
彬彬他们也想不出什么解决办法,如果乞丐的“报复”仅止于此,他们觉得还是可以接受的。
三
这日一早出门,彬彬要驱车赶到郊区中学,与伙伴们汇合,参加一个慈善活动的揭幕仪式。她经过一片旧城区,竟与那位乞丐狭道相逢。乞丐拦停她的车,动作有些冒险。
彬彬毫不犹豫下了车,心想:这个家伙的事该了断了。现在也许是个不错的机会,这个路段行人密集,不时有巡警,周边还有便衣,自己又不曾做亏心事,怕什么怕?
乞丐见她这么快下车,立即退后两步,动作缓和,似乎刻意向她表现:没有攻击她的意图。彬彬感到更加心中有数了。
“大叔,你要干什么?”
“叽哩咕噜……”乞丐用手指指头顶,又指指自己的腹部,可嘴里发出的声音一个字都听不懂。
“大叔身体不舒服,要我帮你一下是不是?”
“叽哩咕噜……”乞丐马上摇头摆手,表示不是,接着又重复用手指头顶、指腹部的动作。
咦,他能听懂,彬彬面露笑容:“大叔,你慢慢说清楚,我尽可能帮你。”
乞丐停止了动作,点头会意,神态好像有点郑重。他停下片刻时间,好像有意缓冲一下,使彬彬感觉下面发生的事情不过于急剧。
忽然,他嘴里发出几下声响,音量不大不小,却非常奇特,说时迟那时快,有一头羊,个头不大、动作敏捷,从二十多米外街边的一间房屋冲出来,猛跑到到彬彬座驾傍边,从驾驶座车门钻入车内,跳进车的后排!
屋里马上有人追出来,是这家菜馆的老板和几个伙计。在场的人都好生奇怪,这羊怎么会这样?它的样子,好像誓死要坐车离开,众人也没有办法把它搞下车来。
“美女,不好意思啊,羊把您的车弄脏了,”老板说:“不过不是我让它上您的车,我也不能让它走啊。”
“你属羊是不是,”一个路人调侃:“这羊与你有缘啊,美女。”
“噢,我还真的属羊。”
“美女,把它买了,您的运气更好。”
彬彬没有更好的办法,想想这么磨蹭下去会把慈善仪式都给耽误了。老板得到期望的钱,那伙人马上散去。她看见乞丐在傍边示意,好像他希望她做的就是这事。
四
第二日清早,彬彬刚睡醒就听到有人敲门。
她住的是自建民居,楼前有个不大的庭院,她听到敲门声来自外层围墙的钢栅门。
她走下楼。乞丐见到她,立即停止敲门,等待她走到门前。
“大叔你怎么了?”
“叽哩咕噜……”他今日的神态好像很放松,用手势比划着,指指头顶、指指小腹,也像昨天那样。
“哦大叔,我懂了,你说羊的事。”
“叽哩咕噜……”他不停地点头。
“那好大叔,这羊怎么处理?你尽管说。”彬彬笑道:“你现在是不是能够把羊叫出来?”
这大叔把头点得更深,脸上似乎露出一些快意。稍停,有异样的声音,从他嘴里发出。“叽吱,叽吱——”
彬彬听到身后一阵不小的响动。转头循声望去,那头羊已经挣脱缰绳,冲开那道不够结实的临时木栏,从屋后窜出,快步向栅门走来。
什么?!它后面还跟着一只小羊崽!
不错,真是一只小羊崽!毛色像它妈妈,走得有点蹒跚,“咩咩”叫着,跟着妈妈一起走到跟前。隔着门栏的空档,羊想㖭外边大叔的手,但㖭不着。
“怎么!大叔!昨天那头羊……它怀羊崽了吗?”彬彬无比惊奇、欢喜。
“叽哩咕噜……”大叔又深深点头。
“你知道小羊就快出生了,希望它不要被杀掉?啊,昨晚它竟生下小羊!大叔!您快进来坐坐,”彬彬这才醒起,出来时没有带上栅门的钥匙,连忙说:“大叔您等一下,我去拿钥匙很快来”。
……
彬彬拿钥匙出来,大叔已经离开,只有羊妈、羊崽,站在大门前,仰头与她对望。
彬彬走近。昨天赶路、参加慈善仪式,还没有好好端详这头羊。
现在看来,它的毛色很漂亮,肢体比例合宜,肌肉健硕线条柔顺,堪称羊中美女。那头羊崽崽,很可爱,眼眸特别纯、特别亮,好像还带着泪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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