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时候常在姥姥家,姥姥家有个邻居,是个老鳏夫,两只眼睛上面都蒙着厚厚的一层蓝膜,可能模糊的能看到一点光影吧。姥姥让我叫他三姥爷,因为大家都叫他“瞎三儿”,所以我就叫他“瞎三姥爷”。
瞎三姥爷人很好,很喜欢我,别看他眼睛不好,但衣服都是干干净净的。记得那时候还是生产大队的时代,身体好的成年人都要去队上上班挣工分,瞎三姥爷可能因为是眼睛的关系,所以他不用去上班,大队照顾他。但一个人仍然过得很清贫,日子很苦,那时候,哪家不是苦日子呢?
瞎三姥爷经常去姥姥家,姥姥姥爷是个好客的人,虽然自己家里也不富裕,但还是会给瞎三姥爷吃的,每到换季的时候,瞎三姥爷的单衣、棉衣也都是姥姥给做的,姥姥就是这么热心肠的人!
我只记得瞎三姥爷总有好吃的,经常给我一些稀有的、很少见到的好吃的:饺子啦、香水梨啦、馅饼啦,要知道在人人都吃不饱的年代,能见到这些东西,那简直幸福的不要不要的。
后来土地包产到户了,姥姥家会自己剥花生,瞎三姥爷也帮着剥,我只在那里跟着玩,偶尔也会剥几个角。后来瞎三姥爷给我一个大碗,里面装满了带皮的花生,告诉我把这一碗剥完,他就会给我好吃的。“好吃的”对一个几岁的孩子诱惑真是太大了,我努力的剥着,直到最后手都疼了,但终于得到了他的夸赞和奖励。那时候,我幼小的心里就想:还是瞎三姥爷好,干活给奖励,不像妈妈,就知道冲我发火!印象极深。
瞎三姥爷住的一直是生产大队给他安排的房子,后来大队部搬了,他也跟着搬家,住到了大队部遗弃的房子里。我也会常常去他家里拜访他,总之每次去,他必然给我一些好吃的。
有天,比我大一岁的表哥告诉我,瞎三姥爷家里有好吃的,让我陪他去“看看”。瞎三姥爷的门没有锁,只用一根软软的铁丝拧着,表哥让我在门口放哨,自己进去“查看”,我忍不住也跟了进去,一股浓浓的梨香味扑鼻而来,我俩像狗一样到处嗅着,寻找香味的源头。后来发现,这味来自头顶,一抬头,房梁上挂着一个筐,表哥找来一根棍子,慢慢把筐摘下来,我俩各自分了几个梨后又把筐悄悄挂回去,然后溜之大吉。
第二天晚上,瞎三姥爷又去了姥姥家,看到表哥便问是不是他偷了他的东西,表哥当然矢口否认,我看着他俩一问一答,心里一直在打鼓。后来瞎三姥爷笑了,说你不承认也没用,我知道是你拿的,还给我剩两个,我也没少给你呀,想吃你就找我要呗,还偷啥咧!以后不许偷东西,再偷东西我叫你爸打你。
我的童年里,没有玩具,也没有小伙伴玩,大人们都在忙着上班争工分,再后来就是忙着种自己的地,为了生计奔波,根本无暇管我。整天想跟在表哥屁股后面跑,但他又常常嫌我跑得慢、爬不上树,是个女孩子,总之并不常带我。所以能有个人和我说说话,就是很好的了。瞎三姥爷就经常来陪我聊聊天,还给我好吃的,他说“这个娃娃乖,听话!”
后来我上小学了,去姥姥家的机会就少了,新的生活让我慢慢忘记了在我的幼年,曾经有这样一味不知道名字的老人陪伴过我。以至于我再去姥姥家时,没有见过瞎三姥爷,我甚至也没有想起来问一问,瞎三姥爷哪去了,他是否还健在?
现在想来,人真真是个没良心的动物,自己好了,就把过去抛到脑后了。
人们都是善于遗忘的,尤其对那些他们认为无足轻重的人,或事。瞎三姥爷什么时候离开、怎么离开的,我从没听起过别人谈起,也许他们谈论的时候我不在吧!但终究关心一个老鳏夫的人还是少的,因为人们都在忙着自己的生活!
——看季羡林先生的《孤独到深处》有感,特记此篇,以兹追忆瞎三姥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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