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海涛看着坐在对面的美玲,心里就像是三伏天喝下了一杯冰水,无比的凉爽舒畅。美玲并不知道海涛对她的心思,只单纯的以为海涛情绪不好需要人陪,便想着要借双耳朵给他倾诉烦恼,她问海涛“你喝什么?伏特加?二锅头?黑啤?红酒?”
海涛反问“你平时喜欢喝什么?”
美玲没想到海涛会这么反问,怔了一下,立刻诡异的微笑着说“敌敌畏,要伐?”
海涛面对她偶尔的孩子气很无奈“你若陪着,我也愿意,黄泉路上不寂寞。”
美玲即刻挥手招来服务生要了两杯敌敌畏,服务生瞪大了眼睛看着他们两足足一分钟便去了水吧台告诉调酒师,须臾两杯敌敌畏端了上来。
海涛狐疑的端起一杯放在鼻子下嗅了嗅,一股浓烈的酒味进入鼻子,海涛微微一笑知道是酒不是农药,便轻啜一口,酒还含在口腔里并未下咽便直接吐回酒杯,一张好好的脸立时三刻皱的像一团卫生纸,还是用过的那种,什么颜色都有。美玲早知会是这样的结果,却又故作关切地询问“怎么了?味道不好吗,忍一忍就过去了,等会再喝了孟婆汤便什么痛苦记忆都放下了,生命又如一张白纸重新开始任由你潇洒挥毫泼墨,多好!”
海涛看着美玲忍着幸灾乐祸的脸,咬牙问“那是什么鬼东西,你要杀人么?亏我之前那么舍命帮你,你就这么恩将仇报的么?”
美玲一脸自豪的说“伏特加、二锅头、芥末和可乐,死不了的。我发明的,怎么样怎么样,很够味吧?管你是神是鬼,全部放倒!”
海涛只觉嘴巴发苦,又有些刺刺的麻,桌子上有大半杯柠檬水,是美玲喝剩下的。此时海涛也不管不顾了,端起杯子咕咚咕咚喝个干净。
美玲瞪大眼睛看着他,一脸的不可置信和你完蛋了的表情,海涛只觉得汗毛都竖起来了,他看看杯子又看看美玲,抖抖呵呵的问“怎么了,有问题么?”
美玲点头如捣蒜“问题大了,这是我的减肥茶,不仅减肥还有丰胸效果,你等着拉肚子吧。”她又凑过去压低声音说“明天你就会有胸肌了。”
海涛愣住了,他咂咂嘴,好像没有什么不对的味道,将信将疑的说“你又骗我,这就是柠檬水的味道。”然后又瞄向美玲的胸“你似乎没有丰胸的需求,反正我是不信的。”
美玲忍住掐死他的冲动继续骗“对呀,柠檬味的减肥茶丰胸茶。我现在这样就说明它效果很好呀,据说男的多喝几包都会变成女的,还据说泰国人妖都喝它。”海涛有些信了,一张脸立刻涨的通红,他起身就要往厕所跑,想要把它吐掉。
美玲一把拽住海涛的衣袖,大笑。海涛这才知道又上当了,此时他的心已经没有了来时的悲伤与愤怒了,便也跟着笑,心里对自己说“倪海涛呀倪海涛,你喜欢的这个人简直是个恶魔,你还要继续么?”
美玲笑够了,眨着眼睛问海涛“咦,你不是睚眦必报的么?”
海涛温柔的看着她,由衷的说“你这么开心,这么可爱,我怎么忍心生气,若你能天天这么开心,被你做弄也不值什么。”
美玲的笑慢慢地冷了下来,她感到很不安。对于感情,她一直处于害怕而又迟钝的状态中,她低声说“很抱歉,我听你说你情绪不好,就想闹闹笑笑就会忘记不愉快,我就是这样的,心情不好敏芝就会逗我笑,然后就会觉得云过天晴。可能你和我不一样,而我并不大会安慰人。”
海涛摇头说“很有效,我现在好多了。”他招手叫来服务生要了两听黑啤,递给美玲一听,打开倒了一杯给自己,端起杯子喝了一大口,问“你为什么会嫁给许明伟,他长得好看么?好像还没我好看吧。”说完很自恋的摸摸自己的脸。
为什么会嫁给他?美玲一时也无法说得清楚。她又想起了伸向她的那只手,干净温暖。那么有力的握住她的手,将她从悲伤绝望中攫起。美玲抖落回忆,回答他“我不知道,不是所有的问题都有答案的。那时的我就像是一个溺水的人,只想在被水淹没之前抓住点什么,绝望中即便是根稻草也会成为活下去的希望。在我绝望哭泣的时候,是他看到了我,把我拉出了泥潭。是他在我人生遭遇严寒时给了我温暖,让我有勇气站在阳光下欣赏自己的影子。海涛,不是谁都有勇气突破自己的,也不是谁都有能力拯救自己的,更多的人是不认识自己的,我便是那个不认识自己等待别人来拯救的可怜人。”
海涛说“并不!是你自己拯救了你自己,顺带拯救了他。美玲,人贵在自知,又悲于自知。你就是太了解太知道你自己,便又固步自封。你为何不能随了你的心去,至少那才是你想要的,人来世间一趟难道只为了活着么?生命本是一张白纸,你赋予了它什么样的的意义它便发什么样的光。”
美玲轻轻摇头“你不是我,自然不会知道我的背景是怎样的破败不堪。我什么都不想要,只想有个人能安安静静地陪着我,我开心他便笑,我悲伤他可以默默地陪着我,我的喜欢我的厌恶他都能接受,仅此而已。可是我知道,这些都是奢侈的梦想。这个世界谁能做到不抛弃谁呢,我爸都做不到不抛弃我,我又怎能相信一个没有任何关联的男人陪我一辈子呢,我上辈子一定是被诅咒过,所以这辈子靠近我的人最终都会抛弃我。”
海涛说“你只试了一次,怎么就证明不会成功呢?往往失败之后才会收获成功,你若不试便永远都没有机会没有希望。”
美玲苦笑“算了,在同一条路上摔倒两次未免太蠢了。我不想再为了得到一点点的温暖飞蛾扑火一般付出全部。曾经我没有办法,只得被命运选择,而现在不同了,我有了子衿,她就是我的小太阳,我也绝不会让她走我走过的路。”
海涛知道此时的美玲如惊弓之鸟一样在感情面前止步不前,她需要时间,需要温暖一点一点的渗透她。他唯一能做的就是等待时间,用时间来证明一切都是可以的。但这是一条任重道远的路,需要极大的毅力才能打破她心里的惧怕。
海涛直直的看进美玲的眼睛里,迎上她的清明一片,毫无畏惧。他端起酒杯向她致意,美玲也端起酒杯回应,海涛说“为了我们的相识,干杯。”说完一饮而尽,美玲喝了一口放下杯子,这听啤酒她可是准备守到最后一秒的。
海涛并不介意,他将杯子再次倒满,举杯“预祝我能成功。”美玲并不知晓他所说的成功是什么,也并不问,又喝了一口放下杯子。海涛再次将杯子倒满举杯,美玲疑惑的问“你准备把自己灌醉吗?”
海涛一口喝完,说“大概吧,酒壮怂人胆。美玲,为了能配得上你,我准备去做律师。”
美玲原本温暖的眼睛渐渐结冰,她缓缓的说“你并不傻,何必做蠢事。爱情不会比友情更天长地久。我已垂垂暮年,而你还披着一身朝霞,这样的不妥不会因为我有些别于常人的姿态而改变,眼下我已向命运臣服,不再做任何挣扎,你又何必放弃大好时光一头扎进沼泽,你救不了我也同样会被淹死,不值得。”
海涛说“你去照照镜子,看看究竟是谁更近于垂垂暮年。我知道你说的是内心,但你刚才捉弄我的时候像极了一个豆蔻年华的少女,若我有本事,自然能将你内心的少女请出来。若我没本事,我宁愿做一个老朽陪在你身边腐朽。你以为我会像个孩子一样冲动不加考虑,可事实相反,这些年我在等候什么寻找什么只有我自己知道,得之我幸,失之我命。这一次我要主宰我的命。你不必拒绝我,也无需答应我,你只做你自己便好。”
美玲无奈说“海涛,如此沉重的感情,我无以为报。”
海涛笑笑,他并不准备在这个问题上与她辩论,也知道此刻实在不是个好时机。再信誓旦旦的承诺在真正的行动上都是一个懦弱的流氓。

许明伟开着车子逃离了刘丽丽,他这才发现自己已无处可去。若现在回家,他做不到面对美玲。去酒店开房他既没带身份证也没带钱包。他看到便利店,便从车里翻出了一些零钱,这是他平时放在车里留着付停车费和过路费什么的,每次看到这些零钱美玲都会笑他过时,现在已经是无现金时代了,谁还带着么多现金出门。但他有他的偏执,小时候的贫穷使他对现金有着无与伦比的热爱和安全感,更何况他是行长,职业的本能便是对抗支付宝的无现金支付。
他拿着零钱去便利店买了一包烟,在他下车买烟的时候发现了一件更要命的事,他穿着睡衣睡裤,并且睡衣的扣子还掉了两个,衣服皱如破布。他努力的让自己镇定自若的拿着烟回到车上。
点上烟,许明伟开始第一次反思这次离婚的决定是不是错了,他与美玲结婚七年,从未吵过架,更别说今天这样的撒泼,即便是争执也会在美玲的妥协中结束。每次美玲从来给的都是冷静的分析和建议而非决定或命令。这种对比实在太过强烈,把许明伟原本坚不可摧的离婚决心给撼动了。
扔掉烟蒂,许明伟决定去姐姐许静家借住一晚。许静和王强正在家里辅导儿子写作业,王骁禹上六年级了马上就要小升初,许静心里比儿子还要紧张,因为家里没有多少钱,所以买不起学区房,没有硬底子就要拼成绩。骁禹唯一的选择便是用一张好成绩敲开重点中学的门。
许明伟敲门,夫妻两面面相觑,这个时间睡回来?在这个城市本就没有其他亲戚,又因王强早已不开出租了,与先前那帮狐朋狗友也已断了联系,并且现在这个时间正常情况下也不会有人上门的。
王强怀着一万个怀疑自己幻听的心去开了门,看到门外站着的竟然是许明伟十分震惊。更加震惊的是许明伟竟然穿着睡衣,更更更震惊的是许明伟睡衣不仅皱如抹布,还掉了两粒扣子,钉扣子的位置裸露着小洞,很明显是被人硬生生的扯掉的。王强被他如洗劫后的狼狈样子雷的里嫩外焦。
许明伟看到王强如此震惊的表情已经顾不上表达自己不高兴的情绪了,他推开王强径直入内。许静见王强去开门久久不见有人进来,便问“是谁呀?”转头正好看到许明伟进来,许静如王强一般,看到许明伟这幅鬼样也确实如同见了鬼似的倒抽一口凉气。
她对王骁禹说“去,回你房间写作业去,有不会的就空在那回头去问老师。”
王骁禹乖巧的点头收拾作业,对许明伟打招呼“舅舅我回房做作业去了。”许明伟挤出一丝微笑,点点头算作回应。
许明伟瘫坐在沙发上,王强早已泡了一杯茶端出来放在他面前。许静坐在他旁边,伸手将他的脸扳过来,仔仔细细的看了一下,确认脸上没有伤才放开手,又重重的叹口气。许明伟听到许静的叹息,心里百感交集。他低下头,眼睛死死盯着茶杯,不知道该从何说起,也不知道该如何说起。
许静住的房子在一个很老的小区,两居室,次卧小到只能放下一张床一面衣柜,连着一个大阳台,足有十二三个平米。装修的时候王强干脆让工人将墙打掉,把阳台封进次卧,增加了十几个平米后王骁禹的房间足足有近三十平米的使用面积,里面放了一套书桌,一排书架,若忽略掉床便是个很大的很气派的书房了。房子原本没有饭厅,只有一个客厅加一个玄关,后来把厨房连客厅的墙打掉做成了开放式的厨房,才勉强放了一张边桌有了饭厅。反正家里也就三个人,平时也少有客人上门,倒也住的舒服温馨。这套房子还是因为当时王骁禹迫切需要本地户口入学,举全家之力才买了这套房子,当时美玲还拿了一些自己的婚前储蓄给她装修救急。现在虽然经济宽裕很多,但要存着给儿子读书用,倒也没了换大房子的念头了。
许明伟对许静说“今晚我要住这儿了。”
住这儿没关系,反正明天周末不用上班,但问题总要解决,你心里要有个应对才行。”
许明伟知道要面对要解决,可他已经习惯了婚前有姐姐帮他擦屁股,婚后有美玲帮他解决麻烦琐碎,他是从出生到现在都没能练就处理繁杂人事关系的能力,眼下美玲本身就是个麻烦了,自然不会替他解决麻烦,能求助的只有姐姐了。他哀求的眼神望向姐姐,将事情的前因后果一五一十的告诉了许静。
王强坐在一旁听的心惊肉跳,难道现在的小三都这么嚣张跋扈了么?他问许静“你通知美玲了么,要是没通知就算了,就让小伟带那个小三去吧,也省得她再闹腾。”
许静狠狠的瞪他一眼“我是还没通知,你再啰嗦我现在就通知。你们都长没长脑子,她一闹你们就妥协,这不是等于在告诉她你的弱点在哪吗?以后但凡有点不如意便撒泼胡闹,这日子还怎么过?不行,这件事没得商量,许明伟你若不想把爸妈吓死就最好听我的话,你要作死自己死去,别带着爸妈。”
许明伟说“你先别急着骂我,我知道不能带她去才拒绝了她,不然能惹出这事么。”
许静气到“活该,好好的老婆不要,非要找个泼妇。”
许明伟说“现在说这些还有什么用,以前她是很温柔很有情趣的,我哪知道她会这么泼。”
王强说“你被骗了,现在的小三都刻有心机了,都是心机婊,什么善解人意温柔可人,全是装的,背地里什么丧心病狂的事都能干的出来。”
许静瞪他“你怎么知道?你经过很多小三?”
王强讪讪的说“别逗了,我这样的脑子还不够人家玩一分钟的呢。再说我傻呀,自己老婆不会花钱呀,要把钱送给她们花?别看她们情趣花样多,那还不都是睡的师傅多?”说完觉得有些不对劲,赶紧看看许明伟。许明伟自知理亏也懒得去管他们说什么了,反正笑话都闹出来了,还捂得住别人的嘴不让笑么。
许静对许明伟说“你看,连王强这种智商都知道找小三属于脑残,你还不赶紧分了回到正道上来。”
王强无辜躺枪敢怒不敢言。许明伟此时已是悔不当初了,他说“你们当开批斗大会呢,你要有本事让时光回头我保证再也不找小三了。”
许静眼睛一亮“真的?那我们何不劝退小三跟美玲重新开始呢。”
许明伟疑惑的说“我不知道美玲是否知道事情真相,但美玲的性子你是知道的,你觉得有可能么?光是我一人愿意也没戏。”王强点头“你倒是挺有自知之明,我看是没戏。”
美玲气的踹他,对许明伟说“你别听他的,美玲纵使怀疑也只是怀疑,没凭没据的我们只要一口咬定没有,再来个全家总动员,晓之以情动之以理,再不济还有子衿呢,为了孩子有个完整的家她也会同意的。今晚你就住在这儿,明天我就去找那个小三谈谈,先把她劝退,不行就给点钱呗,有钱能使鬼推磨,我不信她那样的人是个重情不重钱的。”
王强补充说“我们还可以耗死她,反正你们两能和好如初一致对外就行了,管她要死要活。”
许静说“就是这个理,难得你聪明一次。”
刘丽丽哭累了,躺在床上睡了一觉,醒的时候已经十一点了,许明伟还没有回来。所有的焦虑恐惧都化成了愤怒,她很恨的想“好你个许明伟,在我这儿不高兴了便跑回家抱那个老女人去了是吧,还想着过左拥右抱的生活呢,做梦!我不高兴了谁也别想好过!”
她起床换衣服要去找许明伟,想一想又觉得一个人去有些单薄,便打了电话给小雨,这个时候她不能让她那些朋友知道她其实过的并不好,也只能打给小雨,骗那个傻丫头跟自己一起去闹。
小雨已经睡下了,接到刘丽丽的电话吓了一跳,她一边安抚刘丽丽不要轻举妄动等她到了再商量,一面手忙脚乱的换衣服。挂了电话小雨立刻打电话通知海涛,问海涛该怎么办。海涛思索了一下,让小雨立刻过去火上浇油,串掇着她去找许明伟,他的私心是要断了许明伟一切和美玲和好的可能,如此便是闹得越大越好。小雨答应,再三嘱咐海涛不要把自己卖了,这个卧底当的太胆战心惊了,她先去拖住刘丽丽,让美玲有时间做应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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