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飞鸟

我叫顾飞鸟，母亲年轻的时候被父亲用一本飞鸟集追到了手，所以给我取了这么一个名字。等到跟父亲有了我，妈妈才发现爸爸根本不是她想象中的文艺青年，而是一个花花公子，甚至连花花公子都不是，只是一个看过飞鸟集前几页的伪文艺小痞子。后来母亲在一个雨夜消失了，父亲醉了三天，把我送去了姑姑家。

我懂事极早，很小的时候就能发现姑姑不喜欢我，也许是因为我是个女孩，也许是因为没有钱拿，不过我不需要知道为什么，因为我只需要知道她不喜欢就可以了。于是我非常乖巧，吃饭吃很少，只吃眼前的菜，不让我说话就不说话，问我什么我都能笑着回答，自己洗衣服，能自己做的事就自己做。但是我还是能感觉到姑姑依然不喜欢我，后来我明白了不喜欢就是不喜欢，不喜欢你不会因为你做了什么事而喜欢你。

从小学开始我的成绩就很好，一直名列前茅，姑姑的儿子成绩很差。我无数次看到姑姑数落她儿子之后看我的奇怪眼神，我一向乖巧，一点就通，我会把大的苹果让给弟弟，会帮弟弟洗衣服，可唯独这一件事我没有妥协，我不想知道她是怎么想的，我只知道这是我唯一能让自己有朝一日自己活的方法。

很顺利，我考到了一所不错的大学，靠在助学贷款和勤工俭学我在学校里渡过了一段愉快的时光。毕业后我顺利找到了一份工作，我选择给一个刻薄的女老板当秘书，拒绝了那些男性上司，因为每次看到他们的嘴脸我就想起了我的父亲。我每年都会给姑姑寄去一些钱，我很难恨他们，但是同时我也很难感激他们。

女老板一开始对我很刻薄，但是之后她发现我工作努力负责，干事一丝不苟之后便越发地信任我，我的工资也渐渐变多，没准我很快就可以过上我想要的生活。我在城市的边缘地带租了一套小房子，这个小区都是一些老人住的，基础设施较差，连监视器都没，当然租金相对便宜。虽然我可以租更好的房子但是我对这些一点都不在乎，我想存更多的钱，至于存钱拿来干什么，我还没有想好。

时间一点点过去，我的生活也就这样古井无波地过去，当我渐渐地怀疑现在的生活跟之前没有区别的时候，那个区别出现了。我每天都在天黑以后才能到家，因为我没有车，所以每次我只能紧紧地捂住自己的包穿过黑暗的小路。后来小路上开了一个小书店，店主是一个年轻的男人，不高不矮不胖不瘦，喜欢穿纯棉的T恤。有一天他晚关了一个小时的门，借着书店门口的灯光我和他互相看见了对方，他的眼睛真好看，也真直接，但我并没有觉得他看着我连避都不避是不礼貌的，反而我觉得他很磊落。

之后他关门的时间往后推移了，他会准时亮着门口的灯看着我走过这段漆黑的小路，看着我走过他的视线，看着我走过我人生的楚河汉界。每次我一走到他视线之外，光线照不到的地方，他那盏小灯便灭了，从无例外。我在想，这盏灯会不会是只为我亮的？于是这盏灯就这样亮了四个月，我走过这段路的脚步也越来越慢。

有一天我发现那盏昏黄的灯换成了白炽灯，可以照的更远了，他还是那样看着我，笑靥如花。于是我决定做点什么，所以我第一次走进了他的店。他还是没有说话，只是那样笑着，这样也好，不然真不知道该怎么接话。里面的规模不大，连分类都没怎么分类，卖一些学生用的参考书，更多的是买一些杂七杂八的书，有的书年纪看起来比我都大了，忽然我看到他收银台上放着一本书，就这么单独的一本斜斜地摆着，好像前几分钟他还在看似的。

我走近一看，这本书书名叫做《飞鸟集》，我拿起书，然后没来由地哭了，像个小女孩一样。他走了过来，轻轻地拍了我的头，好像已经知道了所有的事。

后来一切就都顺理成章了，这一切好像诗句一样走进了我的生活，我笃定母亲是那么地爱过父亲。他曾经问过我为什么不改一个名字，我告诉他这是母亲留给我唯一的东西。

他曾劝过我买一辆小电驴方便上下班，我告诉他我眼睛有毛病，不走路会出危险。于是他每天会骑着他那辆破旧的小电驴送我回家，我想我一辈子都会记得他对我说的那句话：“我是你的眼。”原来是那样幸福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