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瞬间的恍惚,像一场绵延千年的梦被猝然唤醒。
午休时指尖划过屏幕,《跳进地理书的旅行》2025甘肃篇的封面撞入眼帘——大漠孤烟、壁画飞天的剪影,瞬间勾连起今年暑假大西北之行的余温,我便循着这份念想点了进去。
关于敦煌,我总带着几分未尽的遗憾。当初决定西行太过仓促,常规门票早已售罄,只得抱着些许忐忑购入应急票。记忆里的敦煌,没有预想中铺陈开来的震撼,只剩九层塔在烈日下沉默矗立,匆匆走过几个开放洞窟,壁画上的色彩因距离和时间变得模糊,耳畔隐约传来的游人低语,更像是这场文化盛宴的浅尝辄止。倒是鸣沙山的黄昏格外清晰,女儿穿着大红色衣裙在沙粒中奔跑,摄影师定格下她裙摆飞扬的模样,身后是漫天霞光与连绵沙丘;还有街头小店的糊饼羊肉带着西北特有的鲜香,冰镇杏子水清甜解渴,这些烟火气十足的滋味,成了那次敦煌之行最鲜活的注脚。
直到今天观看纪录片,敦煌的轮廓才在影像与讲解中逐渐清晰。当镜头对准《又见敦煌》的舞台,灯光亮起的瞬间,仿佛穿越了千年时光。从西汉张骞出使西域时的孤勇,到丝路商旅的驼铃声声;从魏晋名士的放浪形骸,到盛唐飞天的衣袂翩跹,再到近现代文物守护者的薪火相传——讲解老师的声音沉稳而深情,提及那位名为常书鸿的院长时,我忽然心头一动。
纪录片里特意讲到了王圆箓道士的故事。这个在历史上饱受争议的小人物,为了修缮破败的洞窟,以200两的价格卖掉了29箱珍贵文物。镜头里重现了他独居洞窟的寂寥,粗布衣衫、三餐简陋,在那个风雨飘摇的年代,一个底层道士的无力与无奈,在时代的洪流中显得如此渺小。他或许不懂文物的真正价值,只想着守住眼前这一方残破的家园,却在无意中成为了历史的遗憾,这份悲剧性的无奈,让人心生唏嘘。
这份唏嘘,让我不由得想起前段时间重读高尔泰先生的《寻访家园》。书中有一部分内容详细记述了他受邀参与敦煌石窟模仿画作的经历,而邀请他的,正是常书鸿先生。在那个物资匮乏、条件艰苦的年代,常先生带领着一批志同道合的学者,在大漠深处与风沙为伴,日复一日地进行文物抢救与临摹工作。高尔泰在文中写道,洞窟里光线昏暗,画笔在岩壁前游走,每一笔都承载着对文化的敬畏,每一幅临摹作品都凝聚着坚守的力量。那些日子里,他们顶着烈日考察,借着油灯作画,在物资短缺的困境中,用热爱与执着对抗着时代的艰难,让敦煌的艺术生命得以延续。
如今,再看纪录片中常书鸿先生的影像,忽然懂得了那份坚守的重量。曾经觉得遥远的历史,此刻因为文字与影像的交织变得触手可及。王圆箓的无奈、常书鸿的坚守、高尔泰的亲历,这些不同的人生轨迹,都在敦煌的土地上留下了深刻的印记,也让我对这片土地有了全新的认知。它不再只是应急票背后匆匆一瞥的遗憾,不再只是街头美食的烟火气息,而是一部承载着千年文明、凝结着无数人悲欢离合的厚重史书。
影像落幕,窗外的阳光依旧温暖。那场关于敦煌的千年旧梦,在文字与影像的重逢中渐渐圆满。大西北的风沙或许吹散了部分记忆,但那些跨越时空的故事,那些藏在壁画与文字里的坚守与热爱,却在心底扎下了根。
或许有一天,我会再次踏上西行之路。这一次,不再有应急票的仓促,带着高尔泰笔下那份‘敬畏’的记忆,去寻找常书鸿先生守护过的每一个洞窟,去看那曾经模糊的色彩,如何在充足的时光里,变得清晰而滚烫;去倾听大漠深处每一段尘封的往事。让这场未完的敦煌之约,在时光里沉淀成最珍贵的念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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