田菁私语◎每一天

田菁私语◎每一天 田菁私语◎每一天

遇见田菁，纯属偶然，冥冥之中也是一种必然。在野外，它们随性地生长，若无其事地蓬勃着，或许，它压根没想过某一天命运的逆转：当我拦腰截下的那一刻，巨大的疼痛猝然袭击了它。

在平日，我的散步半径没那么长，遇见田菁的几率极低。几乎每一个夕阳西下，我都踱于小区内，被音乐声宠着，走完一圈又一圈，逐渐辨别的结香、竹子、橘子树和杨梅树，以及石榴树，地图一般清晰地存于我的思绪中，那些野草们一次次努力想要展露头角的机会，总在被连根拔除的刹那毁于一旦。这一次，我突发奇想，力邀先生同行，他欣然同意。我们穿过小区南门，抵达小区外围，抬眼一望，最南首的几幢别墅尽在眼幕。再往东走，尽头一条河拦住去路，隔开两个小区。蝉鸣越来越密集地在空中散发出能量，汇聚这股能量的原是一棵苦楝树，我抬头，透过密密匝匝的叶子搜索蝉的踪影，就在这时，铁栏杆边的一大丛田菁如绿色的火焰，燃得满眼都是。

起初，田菁跟其他杂草一样，埋没在无人知晓的野外，谁也没有更多的兴趣驻足。这片荒芜了的“原野”是小区售楼处旧址，狭长的一条，依河而筑，小区建成后，售楼处拆除，地空了，却用一长溜铁栏杆将之圈出。现在，参差的杂草掩映着石阶路，若隐或现。我踏上石阶路，心底的担忧四起：在夏天，飞虫倒是不怕，若忽然蹿出潜伏的爬行类动物，那该如何是好？忐忑间，我小心地越过乌蔹莓、小蓬草、藜，越过没过膝盖的田菁，乍然望见河对岸一位妇女正在洗衣——不由想起，住在农村的母亲也总喜欢到河边洗衣。新居周围浓密的开发气息正在犁起：地铁正在开挖，附近路面正在拓宽，使得充溢着郊区味道的家园奏出新旧“交响曲”。于我，这样的曲调充满了亲切和磁性。

蝉高亢的鸣叫声渐渐落在后头，折下的一棵田菁却被我握在手中——石阶边旁逸的田菁令我心下一动：带走它！先生早习惯了我的一惊一乍，看见我所有的“幼稚”与好奇，他统统笑纳，他与我隔一小段距离，时不时回头望望。一位老伯从石阶路那头走来，与我们“狭路相逢”时，他微笑着瞅了瞅我手中的“宝贝”，不语。

彼时，我又折下两株狗尾巴草，一到家就立即将它们插入花瓶。给它们拍照，烙下记忆，记得这个平常日子里的小喜悦。最初，我惊疑于它所呈现出的拘谨状态：叶片紧缩，似拧紧的眉。难道，它习惯于待在偌大一片空地、大肆张扬？可次日一早，我却惊喜地发现了田菁的舒展：叶片完全打开，如梳齿般密集排列。在新的空间里，是什么促使它打开了自己？或者，一到夜晚它又将闭合？拭目以待。也有可能，只是拍摄角度的不同所致？无论如何，我已经迫不及待地将惊喜传至朋友圈。

那之前，我以为田菁不叫田菁，而是“紫倩”。一棵田菁，忽然打开了大家的视野，也搭建起朋友间的互动，承载小小的温暖和爱意。一同学问：“紫倩是什么样的？”“那片空地上长着的就是。”另一同学留言：“赶紧离开到安全地区。”是啊，一踏上那杂草丛生的荒芜之地，布满细小“牙齿”的葎草也咧着嘴，草丛潜在的危险讯息迅速滑过我的脚踝，我回：“我也怕，担心有蛇。绕一圈就回了。”“图一不是含羞草吗？哈哈，图一图二是同一物！”“紫倩”一名原是被软件误导，一朋友见了，便说，这是田菁。将信将疑间，我再次复查，方知有误，难道是早前蜷曲的叶片而致软件出错？更正完毕，一网友留言：“没关系的，我还不知道。”可“紫倩”太深入我心，先跃入脑海的总是“紫倩”而非“田菁”。第一印象如绳子一般紧密连起图与文字，也缚住了我。想起茨威格《夜色朦胧》中少年的情怀，颇有异曲同工之妙：“倘若伊丽莎白当时让他知道她是谁，他一定会爱她的，因为那时他在激情之中还天真幼稚，可是现在，他已经千百次梦见过玛尔哥特，她的名字已经深深地铭刻在他的心里，他已经无法把她的名字从他的生活中拭去。”对于“紫倩”名字的好感，缘于最初那类似于女孩子的柔美、温情气息，而我，心甘情愿被它攫住。

《谷雨谚语》中说：“田菁苜蓿沙打旺，绿肥作物种田间。”田菁不仅是种田的好肥料，也是牛羊们喜爱的饲料。在农村，它们是极寻常的存在，生命力顽强，坚韧，不择地而生。在农村生活的十多年间，我却对它们视而不见，倒也相安无事。

与这些或微小或宏大的人、事、物相遇，如打开一扇扇窗，彼此引领，参与微妙的联系，扩大生命半径。就像我们一点点打开自己，欣赏周遭事物的内在，模糊的万事万物瞬间亮起来，照亮更多的爱和美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