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默嫣 【原创】
卑微到尘埃里的爱情,一辈子只能有一次。

01
樱子是我小学同学,她那个时候就特别漂亮。长长的睫毛下一双大大的眼眸,总是忽闪着点点星光。一头棕黄的头发,被她爱美的妈妈弄卷后,在头顶扎起一个高高的马尾,显得特别洋气。看到她,我们班的小女生时常会投去羡慕的目光。
可是在樱子脸上,从来看不到她为此表现出的得意或快乐。她总是很安静,少言寡语。直到现在,我还记得毕业拿录取通知书那天,她因没有被向往的县中学录取,靠在学校铁门上泪流满面的场景。
那天在老师办公室,我和樱子还有她的发小平儿,一起拿了录取通知书出来。我和平儿考上了县重点中学,而樱子的手上,是一张镇中的录取通知。
从办公室出来,樱子一直闷闷地没有说话。走到学校门口的时候,她突然就倚着学校铁门框不动了,然后紧咬着嘴唇,眼睛红红的,两行眼泪潸然而下。
我和平儿对她各种安慰,好一会儿她才止住了眼泪。我和她们告别后,看着樱子郁郁地和平儿消失在她们共住的小院的方向。
后来,我和平儿成了初中同学,和樱子就再也没碰过面。听平儿说,她在镇中上完初一的时候,她爸妈就离了婚,她弟跟了她爸,她随了她妈。转学后,也不知道她妈把她带到哪儿去了。
02
时光在四季轮回中穿梭,在懵懂青春里奔跑。
1991年,我从市幼儿师范学校毕业,被分配到一家国营企业当了一名幼儿教师。碰巧的是,遇见了多年不见的樱子,她技校毕业后,也被分配到了这家企业,成为一名科员。
她还是那么漂亮,只是头发不再那么黄,也没有了卷儿,中长的直发梳成中分,贴着两边净白的脸颊,像瀑布一样垂下来,给人一种恬静温婉的气质。
我们因工作不同,被安排在不同的单身宿舍,之间隔着近十幢楼,因而很少碰面。只是在初遇那天,我们一起吃的午饭,叙了叙旧,后来就偶尔碰见了聊几句。
樱子说她爸妈离婚后,她随她妈去了另一个较远的镇。在那里上完初中后,考上了技校。毕业后就被分配到了这里。
那个时候,我们都才十八九岁。是含苞待放的年龄,女人最美的青春年华。我们对爱情、对婚姻、对未来充满了各种美好期待。
单位里男多女少。每个新进来的女生身边,都会有一群单身小伙儿各种套近乎。我和樱子也是。那时候真的有一种被蜜蜂蝴蝶围着转的感觉。
只是我和樱子都属于比较高冷的类型吧。在连遭冷遇后,那些小蜜蜂小蝴蝶们,便拍打着翅膀远去了。女孩子就是这样,对身边不是心仪的追求者,总会有几分厌烦。

03
单位离城区较远,好在有蓝球场、图书室、台球室,还有企业报。樱子爱好文字,经常给企业报投稿。后来经很多领导建议,单位在每周五晚上还安排了舞会。员工文艺生活还算丰富。
因舞会需要,工会组织了专门的乐队和歌手。我因为专业和特长的原因,被安排负责电子琴伴奏。其他几位员工负责架子鼓、吉他、贝斯、萨克斯、小号。歌手都是自愿报名择优选择后固定的几位。
樱子歌唱得好,成为乐队里的歌手之一。她最爱唱的两首歌是《哭沙》和《爱上一个不回家的人》。她的声音细腻、温润,带着一种淡淡的忧伤,她的歌让人听了总是很走心。
每次舞会上,都有一位个子高高戴眼镜的小伙,在樱子休息的时候,向她殷勤地走过来,彬彬有礼地邀请她跳舞。那是她的科长,未婚。
樱子出于礼貌,每次都应邀起身和他跳几曲。那位科长舞跳得还不赖,不论是慢四还是华尔兹,他都能带着樱子旋转自如。可我从樱子的脸上看到的却是勉强和无奈。
后来,一次散步的时候,她告诉我那个科长追求她了,可她一点也不喜欢他。我说:不喜欢就明说呗。她说一个科室又是领导,抬头不见低头见,不好拒绝。我说这种事肯定要听从内心的意愿向对方表明态度,不然苦了自己也害了别人。
樱子按我的建议,拒绝了那位科长,我能想象出她那段时间的尴尬。自那以后,每天下班她就躲进宿舍,也不参加舞会了。
可能是不太喜欢当时的工作,也可能厌倦了单位的生活。樱子只待了一年就辞职离开了单位。因当时没有先进的通信工具,我们又断了联系。
04
而我,后来在单位里完成了恋爱、结婚、生子这一系列的人生大事。孩子五岁后,我也离开了单位。在县里一所私立幼儿园开始了新的工作。
2000年九月的一天,我在等家长们接孩子放学的时候,一张熟悉的面孔出现在幼儿园门口。我定睛一看,是樱子。
“樱子!”我叫了声。
她惊讶地把头转向了我:“是你呀?希琳,好多年没见到了!你在这儿上班了?”
“嗯嗯,我也辞职了。你来接谁呢?”
“接我儿子。”她正说着,我身后一个4岁的小男孩儿边叫着妈妈边跑了过来。原来是我班里的皓皓。
“皓皓是你儿子?”
“嗯,之前是他奶奶每天接送的,今天他奶奶有事就让我来接。”樱子微笑着说。
我这才仔细打量了樱子。她穿着一件灰蓝的长袖连衣裙,看上去很有品味,很显气质。还是直发中分,只是比以前瘦了,脸上失去了以往的光泽,那双大眼眸似乎暗淡了许多,明显的黑眼圈,给她添了几分憔悴,以前洁白的牙齿变黄了,中间两颗门牙黑乎乎的。
“哦哦,难怪之前没看见过你”。
由于当时放学很忙,我和樱子交换了手机号码就匆匆地告别了。
后来一个周末,我和樱子约在一家茶楼喝下午茶。她一坐下来就掏出一支香烟,点燃后深深地吸了一口,然后吐出个大烟圈和我娓娓道来。

05
我这才知道,她离开单位后,帮她妈妈守了几年服装店,后来生意越来越清淡,她就应聘去了一家印刷厂工作。
也就在这家印刷厂,她邂逅了一位让她心生爱慕的男子。后来在同事和朋友的撮合下,那个男子提出让她做他的女朋友,半年后他成了她的老公,然后他们有了儿子。
她老公是做管理的。自从有了儿子,就没要她再上班。把儿子带到三岁上幼儿园后,就一直由她婆婆帮忙接送,只是周末她照顾两天。她每天没事儿除了看电视,就是和几个朋友打打麻将,也是在那时候学会了抽烟。
“经常熬夜吧?你以前没黑眼圈的。”我说。
“是的,不过我不在意。我妈也说我黑眼圈重,让我用粉底盖盖,可我不喜欢。有一次她来我家住了两天,硬要用她的粉往我脸上抹,我都跟她急了。”
我劝她少熬夜,她又吸了一口烟苦笑道:“习惯了,改不了了。”
我看到她纤细的手指被烟熏得黄黄的指甲,还有她眼中藏不住的淡淡的忧伤,我觉察到她肯定不是很幸福。但是又不敢问,也不好去触碰她内心深处的一些东西。
两个月后的一天,皓皓没有来上学。我打了樱子的电话,响了很久才有个男人的声音冷冷地问道:“谁呀?”
“你好!我是皓皓的老师,今天他怎么没来上学呀?”我怯怯地问。
“哦哦,今天家里出了点事都走不开,没空送他,给他请一天假吧。”电话里的声音让我猜到了是樱子老公。
“好……的。”我还没说完,电话里就响起一阵“嘟嘟”声。
我打的樱子的电话,却是她老公接的,还说“出了点事”,我不由得担心起樱子来。
第二天,皓皓由奶奶送来了幼儿园。下课的时候,我把皓皓叫到一边问他:“皓皓昨天怎么没来上学呀?”
皓皓说:“昨天奶奶说妈妈吃药了,叫不醒了,爸爸和奶奶送她去医院了,就没人送我了。”
吃药?叫不醒?我已猜到了几分,忙追问道:“那妈妈现在在哪里?她好吗?”
“妈妈后来醒了,在医院里,爸爸守着的。”
我担着的心落了下来,默默地在心里问道:樱子你怎么了?有什么事想不开呢?
06
傍晚放学后,我买了束鲜花,准备去医院看望樱子。我打听到了樱子的病房,然后走到门口,从门上的玻璃先望了望里面。
房间里两张病床,靠门的一张空着。樱子侧卧在靠窗的那张床上,背向着她床边的男人。
我在门上轻轻地敲了两声,然后推门走了进去。
对抬头望着我的男人说:“你好!我是皓皓的老师,也是樱子的同学和朋友,听皓皓说她病了,来看看她。”
“哦哦,老师好!”
这是我第一次见到皓皓的爸爸,樱子的老公。他是个浓眉大眼,高大帅气,气宇不凡的男人,难怪樱子会一见倾心。
樱子听见我的声音,忙起身坐了起来,用微弱的声音说:“希琳,快坐快坐,你真有心,我就一点小毛病你还辛苦地跑一趟。”
然后,又对那个男人冷冷地说:“你回去吧,这儿不需要你了。”
“好,你们聊,我待会儿再来。”说完把门带上,一串脚步声渐渐远去。
我坐到她床边,说:“听皓皓说你进医院了,我很担心你,所以就过来看看。你没事儿吧?”
樱子强忍住眼泪,想努力控制住自己的情绪。然后长长地舒了一口气说:“现在没事儿了,也想通了。”
“想通什么了?”我试着叩开她的心门。
“希琳,我们是老同学,后来又同过事,现在你又是皓皓的老师,我感觉我们挺有缘分,你又这么关心我,把我当朋友,我也不蛮你了。”她悠悠地说着,两行清泪还是滑了下来。

07
原来,樱子的老公叫程飞。在认识她以前,有过一个女朋友。两人恋爱3年,感情一直很好,无奈女方父母严加反对,硬逼着女儿嫁给了县财政局局长的儿子。
程飞因此很受打击,很长一段时间陷在痛苦中无法自拔。后来经过家人的安慰和朋友的劝导,才慢慢走了出来。
当遇到樱子后,他觉得她气质挺好,温柔端庄,略生好感,但并无心动的那种感觉,反倒是樱子对他的感觉有点异样。
在工作的接触中,她总是对他温柔地说话,浅浅地微笑。从她看他的时儿躲闪时儿慌乱的眼神中,程飞觉察到了什么,便在樱子面前变得不自在了。
他们的异样让身边的同事看出了端倪,便有一句没一句地拿他们开玩笑。这么一逗,程飞慢慢喜欢上了樱子,在朋友的怂恿下,向樱子作了表白。樱子以为找到了生命中的另一半,恋爱半年后,毫不犹豫地和程飞走进了婚姻的殿堂。
谁知道婚后不到一年,程飞的热情就一天天的开始慢慢冷却:话越来越少,看她的眼神越来越少,待家里的时间越来越少,跟她回娘家的次数越来越少……
正当樱子感到疑惑的时候,一天晚上,她听见他在梦里叫着他前女友的名字,樱子这才找到了答案:原来他一直没有忘记那个女人,原来她一直没有走进他的世界,原来他带她步入婚姻的,仅仅只是一时的喜欢而不是真正的爱。
樱子很伤心,但她又怕失去这个她深爱的男人。于是,她装做不知道。每天一个人在家带娃,还换着口味为程飞做好吃的。可程飞每天晚上回家还是话不多,吃了饭,逗一会儿子,就出去打牌到深夜才回来。
樱子每天晚上哄孩子睡觉后,一个人守着孤灯,看着电视,耳边静静地期待程飞回家的脚步声,期待他掏钥匙的声音,开门的声音……
每次程飞深夜回来都是那两句:咋还不睡?叫你别等我。
08
樱子在这样的日子里日渐消瘦。儿子终于到了上幼儿园的年龄。婆婆这一年退休了,主动说把孙子接过去住她那边,并负责每天的接送。樱子这下轻松了,但却更孤独了。
她买了新衣服,画了淡妆,以为程飞会多看她几眼。她学了新菜,换了新窗帘,以为程飞会夸她两句。而程飞却都视而不见。她感到这个家越来越冷,她不愿再一个人待家里。
于是,她学会了打麻将、熬夜,学会了喝酒、抽烟。她以为程飞会在乎她,制止她,心疼她,不料程飞没任何反应。还说,有点爱好也好,时间可以混得快一点。
樱子彻底失望了。她决定不再努力,就这样凑合着过吧,只要能待在他身边就好。就这样,在浑浑噩噩的日子里煎熬着岁月。
直到大前天晚上,樱子半夜起床上厕所回来,发现程飞的钱夹从椅子上的裤兜里掉在了地上。她捡起来打开一看,里面醒目的不是那一叠纸币,而是夹在透明层的一张女人的照片!
照片上的女子有一种特别的美,是那种清纯可爱的美。一定是她!樱子又想起了程飞那次梦里叫过的名字。她抬眼瞧了一眼床上熟睡的男人,心如刀割一般的疼。她想叫醒他,大声地质问他。可又有一个声音在心里阻止她,让她张不开口,只能紧咬着嘴唇,泪如泉涌。
她慢慢地,边控制住自己边把照片抽了出来,再把钱夹放了回去。然后悄悄躺回了床上,熄了灯,把照片塞在了枕头底下。
09
第二天,她睡到中午才起床。随便吃了点东西,便出去买了一包烟和一瓶安眠药回到了家里。
路过一家商店的门口时,里面传来许如芸的《独角戏》的歌声,“是谁导演这场戏?在这孤单角色里,对白总是自言自语,对手都是回忆,看不出什么结局……”
樱子回到家,脑子里不断萦绕着那几句歌词。她觉得那就是唱的她自己,在她和程飞的爱情里,她一直演着一场“独角戏”。
想到这里,她拿出一本影集翻了起来。里面很多都是儿子的照片,她和程飞同框的生活照,从恋爱到结婚都没有几张。仅有的几张,程飞脸上的笑容都不是很灿烂,她当时以为他就是不拘言笑的人。现在她知道了,她不是那个能让他笑得灿烂的女人。
“…没有星星的夜里,我把往事留给你,如果一切只是演戏,要你好好看戏,心碎只是我自己……”,挥之不去的歌声,让泪水又迷糊了她的双眼。
他继续翻看着儿子从出生到现在的照片。边看边摸着照片上的小脸儿。然后,合上影集,擦干眼泪,到梳妆镜前坐下,给自己化了一个精致的妆。
化完后,她倒了一杯水,拧开安眠药的瓶盖,仰头倒进了嘴里……
一瓶药吞下后,她拿起床头柜上的相架,对照片上的儿子说:“皓皓别怪妈妈,妈妈对不起你!你要听奶奶的话。”
放下相架,她上床躺了下来。接着,摸出枕头下面的那张小照片。望着照片上的人,她喃喃地低语:“我一个大活人输给了你一个纸人儿,真是个大笑话。好吧,你赢了!”
渐渐地,她感到自己的头和身体越来越沉重,眼睛越来越迷糊,屋外的声音越来越小……
程飞中午在外面吃饭时发现钱包的照片不见了,预感到晚上回家可能樱子会质问他,跟他吵架。傍晚下班后,他忧心忡忡地走在回家的路上,准备接受一场暴风雨的来临。
10
程飞回家后,屋里却没有亮灯,客厅也没有人。他感到一阵紧张,急忙推开卧室的门,按开了灯,他看到樱子静静地躺在床上。
床头柜上的药瓶,枕边躺着的那张他钱夹里丢失的照片,让他忙用手在樱子的鼻子下面探了探。还有呼吸。他立刻将她扶起来,背着樱子快步向医院走去,边走边打电话通知母亲过来帮忙。
因医院离家不远,抢救及时,樱子醒了过来。医生说还得观察两天。
“你想多了,那照片只是初恋留给我的纪念而已。”这是程飞在她醒来后对她说的第一句话。
“你不用解释,我心里明白得很。我想静静,可以吗?”樱子虚弱的声音。
程飞不再吭声了。沉默如一团乌云,在他的心头迅速弥漫开来,让他喘不过气来。直到我的出现,才让他结束了这场煎熬。
“现在想通了?”我握着樱子的手问她。
“嗯,醒来后,我开始剖析我们的婚姻,开始审视自己的感情。我觉得我应该放过他,也放过我自己。”
“你会后悔吗?”
樱子微笑着说:“不会。我发现我把自己弄丢了,现在的我,我自己都不喜欢。我想把曾经的我找回来。”
“你可以的!我支持你!”说完,我给了樱子一个大大的拥抱。
窗外,夜已拉开了帷幕。我和樱子互相道别后,离开了医院。走在回家的路上,我也听见了不知道从哪儿传来的许如芸的歌声。
“……自始至终全是你,让我投入太彻底,故事如果注定悲剧,何苦给我美丽,演出相聚和别离?没有星星的夜里,我用泪光吸引你,既然爱你不能言语,只能微笑哭泣,让我从此忘了你……”
听着听着,我感觉那声音越来越不像许茹芸的,而是樱子的。

【END】
【本故事纯属虚构,如有雷同,纯属巧合。图源:网络 侵触】
本文已收录故事优选,你有好故事,我有好地方,欢迎来投!
网友评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