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我没想到距上次见面不到一个月,她居然要离开无锡了。她说,要带老公回家,去照顾妈妈。
我没注意她的表情,只是觉得诧异,上次她还说,此生最大的遗憾,就是没法子回家照顾自己年迈而体弱的父母。
她姓杨,我们都喊她小杨,她是公司食堂的阿姨。与她并不熟悉,相识也只能算作点头之交。只是,无意间一起等车,一起转车,就有了那么个机缘,倾听她的故事。
我个头不高,她比我还矮,五官不立体,笑容亦谦卑,肌肤暗沉干涸,但贵在声音娇美。外貌协会的我,对她那样的人,生不出Lucky一样的“人来疯”,自是止于礼貌。
打破这个平衡的,是早早在那里等车的她,见我奋力奔跑追赶即将到来的公交,而她在那里善意地微笑,慢慢上车,让我得以节省半个小时的等待。
一份突如其来的感激,让我们开始打开话匣。我觉得最近的糟心事儿挺多的,就顺道吐吐苦水……谁知道,她笑着说:“你们还买得起房子?你老公好厉害!”
嗯?我从来没觉得鹏飞厉害,我一直都觉得我自己很厉害,不是吗?是我选择了他,至少,我很有眼光?
原来,她来自四川,兄弟姊妹5人中,她是幼女。他们兄弟姊妹散落在各地打工,都处于疲于奔命的中年,几乎没有什么机会回去照顾父母。父母年过八旬,身体不好,却也不愿意离开老家,讨子女的手脚。
几年前,她老公突发脑梗,引发癫痫,瘫痪躺在床,生活无法自理,又没有社保,更没钱买药,女儿还在上学,生活全靠她一个人支撑,她也不能仅仅靠打一份工,来维系全家的生存。
最糟心的时候,老公神志不清,她腰酸背疼地下班回来,却发现地上、床上、墙上都是老公的排泄物,屋子里简直没法子待……
生活已经把人逼成了哑炮,连发火的气力都没有了。她说:“我得留着点力气,把家里头搞干净,这房子是租来的,脏了,房东会不乐意的……”
当我不得不选择离开岗位的时候,我再也没见过她。生活中,有太多的突如其来,那些路人一样的相遇,留下的记忆是写在沙滩上的誓言,海浪尚未赶到,就被海风吹散了……
可上个月,我又遇见了她。她的气色也不再那么焦黄、憔悴,似乎滋润、瓷白了许多。我很奇怪,忍不住随口说了一句:“最近你气色不错!看来!人逢喜事精神爽啊!”
“我信佛了!我老公病好了许多。他什么药都没吃药,你知道的,我买不起,我们就靠念佛听经……你看!他能下床走路了,你看!他还能下楼梯去找人聊天了……”
我盯着她的手机仔细观察,好像是有张男人站在门口的照片,而后也有一张该男子下楼的照片……
之前,我没有看过他老公躺在床上的照片,更不认识他,我也无从前后对比。不过,我相信,这些事儿,她也没有必要来跟我低价贩卖眼泪吧?
说实话,听了她的话,我还是心动的,因为我老妈也是脑梗,还没她老公严重,如果能……是不是也可以不用搀扶着下楼了?
可是,我跟她不熟,开不了这个口,于是敷衍着问了一句:“你也吃了不少苦头,总算苦尽甘来了。”
“我现在想,我以前所受的苦难,都是给我消业呢,我得感激我的老公,感恩我身边的一切苦难……”
她的声音很好听,据说,文化程度也不高,可这些富有哲理的语言,哪里学来的?
我还没缓过神来的时候,她又告诉我:“你知道吗?我还有一个佛友,原来得了淋巴癌,开了刀又复发了,也是诚心诚意念佛听经,居然复查癌细胞都没有了……”
感觉脊背“嗖嗖”地凉意,是不是传销式的洗脑呢?我转过头,看着她喜气洋洋的神情,欲言又止,谁知她又说话了:“我现在最大的愿望就是,有一天,可以带着老公回老家,去照顾我的爸爸和妈妈……”
像是要强行刷存在感一样,也就是个把月的时间吧,我们又见面了。她的气色似乎更好了,只是眼里隐约闪着泪光,她告诉我:“我要回老家了……”
我虽惊讶,但还是淡淡回道:“你上次还说要回老家,这次真的是如愿以偿了,不过,似乎快了一点儿吧?”
“我爸爸往生(去世)了,我们哥哥、姐姐商量,让我带着老公回家去照顾我妈妈……我这次也陪着我爸爸走到了最后,他走得很安详,睡着一样……”
我不知道怎么去安慰她,可她因着信仰并没有太多的悲苦……或许,在她眼里,生命的终止,又是一个新的起点吧?
她说了很多,我出于礼貌并没有打断。不管怎样,能产生正能量的信仰都值得被尊重,也愿小杨继续信心满满地与家人生活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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