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萧之寒
1
面对你突如其来的拜访，我有点不知所措。你懂我的，毕竟四年没见，曾经还是那种尴尬的关系。所以，原谅我电话里短暂的犹豫吧，明天会好好招待你的。
叶子，晚安。
可我却睡不着，整整一夜。
不知道你现在是不是还留着高中那会儿学校硬性要求的短发，戴着粉红的半框近视眼镜，时不时推推镜框理理头发，假装不小心碰到谁的桌角。
不知道你还有没有继续打排球跳舞或是跟男生打闹，讲一些蹩脚的粗口，趾高气昂，让人对你束手无策。
不知道你和老江分手这大半年，有没有好过一点，但我真的希望你能恢复到从前那样，肆无忌惮，被所有人宠爱，而不是低进尘埃。
叶子，我很想你，很心疼你，尽管大成一直强调最该被心疼的是我自己。
不过，如果我们绝口不提从前，应该都会好过一点，对吗？
2
我还记得我们是怎么认识的。
高二那年的老师都挺讨人厌的，喜欢占着教室后面的黑板给我们布置作业，我写字慢，通常别人都抄完了，我还在来来回回扭着头。
那会儿你坐在我的左后方，大概是因为我转身的动作太大干扰了你的视线，你拿起笔记本递了过来，让我觉得莫名其妙。
同学，那时候才开学几天好吗？我都还不认识你。
你的字很好看，笔迹清晰干脆，清秀但不失个性。不好意思，本意不是要夸你的字，你侧脸好看极了。所以还本子的时候特意对你笑了笑，希望你能记得我。
对，我看到了你的名字，好听死了，在心里默默叫了几百遍，可还本子那句“谢谢”以后，我们竟然一个多月没再对上话。
是的，高中的座位就喜欢这样调来调去，随意改变两个难得有交集的人之间的距离。
好在后来又碰上了，我在第二组第一桌左侧，你在第三组第一桌右侧，我们之间，只隔着课室最中央的过道，我们就这样认识的。
3
你这么好听的名字被全班甚至更多人知道，怪我咯，是我太笨了。
那次体育测试，男生组刚跑完1000米，我在终点附近喘着粗气，顺便等着看你霸气的女汉子英姿。
半圈，一圈，一圈半，要开始冲刺了，竟然越来越多人超过了原本稍微领先的你，那会我急了，在所有人喊着加油的时候，只有我大叫着你的名字，告诉你谁谁谁又快追上来了……
好吧，你当我傻逼就好，大成已经用眼神鄙视过我了。在那个没人敢轻言早恋的环境里，我的心思被所有人看透了。
你不笨，肯定早就看出来了。我借你作文看，问你数学题，给你讲笑点怪异的段子，你都很开心。我们竟然能在课室那么靠前的位置旁若无人地打打闹闹，现在想想也是醉了。
你别否认你做过这样的事！你问我要不要把我们的桌子拼到一起，我抬头看了看正在讲课的数学老师，说，你傻了吗，这样会挡住过道的。
若是能回到当初，我一定会用巴掌狠狠扇死自己。
谢谢你并不在意，我们依然打打闹闹，上课时各种恶狠狠的眉来眼去，然后每次考试还拿着班级前两名。
两周的期限，又要重调位置了，我知道我去哪都是遥远，因为再也不能更近了。
我们有离得比较远的时候，我拿着差点满分的数学卷子在课间奔去找你教我题，你看了看卷面叫我滚，然后我道歉说不该又抢了你的第一。
自然也会有离得比较近的时候，那是在圣诞节前夕，我坐在你右后方，你晚自习时给我递了纸条，让我晚上回宿舍的时候帮你把圣诞礼物送去给你高一玩得很好的男同学。
我不知道自己是哪根筋搭错了，在整个课室鸦雀无声时说了句“不去”。
原来，距离的远近根本不值一提，心若有了间隙，就会挽救无力。
我才发现，你和别的男生在一起也能有说有笑打打闹闹，我的卷子上，也有你不想解开的数学题，我们好几天不说话你也不会很在意。
我才知道，原来我那么离不开你。
大成说，喜欢的话，就去表达吧，没那么多应不应该值不值得，没早恋过的人又怎么知道后果不堪呢。
所以我向你表白了。
你说，别以为考个全班第一就知道什么是依赖什么是爱，你根本就没想过要在高中谈恋爱。
是啊，你说得没错，考试的时候，就算不会做我也知道怎么最大限度拿到分数，而面对你的拒绝，我只能傻愣傻愣地站在那里看着你离开，什么都做不了。
4
后来，我也尝到了一二名之外的感觉，有点无力。真的不是我自甘堕落，我根本控制不了自己该想什么，我甚至坠到十名开外，老师找我谈话，大成也各种警告。
我想，我真的还没开始恋爱就已经知道失恋的感觉了。当宿舍夜聊时老江说你不错，我会觉得那是一种对我的挑衅，对你的侮辱。
我尽量不去多想，少在你座位旁边经过，不再渴望调位置时距离越近越好，我好像不小心丢了魂，也很难笑出来了。
我对自己说，好吧，放下吧，或许并没有那么喜欢呢。
可你总在我下定决心的时候故意动摇我，你根本不会打排球，偏偏要和我一起报排球队，每天下午一个半小时的练习，假装不小心和我磕磕碰碰拉拉扯扯，说我球开得不错，让我陪你练习到晚自习开始，才匆匆忙忙跑回课室。
我想，可能是你突然反悔了，觉得早恋其实也没什么。
你像是速效药一般，很快就让我恢复乐观洒脱。可我开始变得小心翼翼，不敢轻易再动摇这样的关系。
我和你打赌，月考第二的要给考第一的买一个月的早餐。那次我终于回到了第一的位置，每天换着花样折腾你，只为了享受你用蹩脚的粗口骂我。
高二快结束时的文艺晚会，我们班决定跳集体舞，从文娱委员那里听到舞蹈里有牵手搂腰的动作，所以怂恿你一起参加，你答应了。
那十几天的排练，是我高中最快乐的时光。我很满足，或许这辈子也得不到你，但至少有东西可以回忆。
表演结束的那个晚上，我们班拿了第一，可我却一点也开心不起来。
我第二次向你表白了。
结果还是一样，但言语温柔了许多。你说，我们这样的性格，做朋友会长久得多。
我无言以对，是真的无言以对。
5
大成说，如果你被同一个人拒绝两次，那就没必要再坚持了，因为，就算你们后来真的在一起了，你满脑子都是欢喜，而不再是爱。
是啊，若是再被拒绝一次，我或许也不会更伤心了吧。但如果真在一起了，我忘得掉在那之前的痛苦吗？
可笑的是，我没有再被拒绝的权利了，因为，你在高三最水深火热的阶段，和老江谈起恋爱来了。
我很惊讶，只有惊讶。直到现在我也不知道为什么那个人是他，但已经不重要了，你们半年多以前就分了手。
那年高考，我们俩大概是班上最落寞的两个人了吧，你踩着重本线选了个不错的二本学校，我也是，但不是同一所。
填志愿的时候你问我要不要跟你报同一所，我觉得你真的很“婊”，那时候你还和老江在一起呢！
所以我说不了。
然后你一个劲地道歉，说很对不起我。我觉得你莫名其妙，怎么就对不起我了，要是和你报同一所学校，才是我对不起你呢，毕竟老江是我的室友，他高三那年每天晚上会和你通半个多小时的电话，有时候是32分钟，有时候是37分钟，但一般都是35分钟左右，如果我听你的，报了同一所学校，我才是人渣呢！
祝你们好。
6
我们的学校在同一个城市的南北两端，四年里都没有互相探访过。
我感觉得到自己有慢慢放下你，因为面对别人的表白，我开始是排斥的，后来慢慢觉得可以试试。
真正开始恋爱是在大一结束的暑假。我在教室外等她下瑜伽课，突然接到你的电话。
你说你和老江吵架了。
是你猜出来我谈恋爱了的，我也没有必要隐瞒什么。你说了很多祝福的话，我不知道是不是诚心诚意的，我也不知道我到底希望你是真情还是假意。
我陪她吃饭，看电影，逛学校旁边的小吃街，四个多小时，你给我打了七个电话，我不知道你是不是存心的，和男朋友吵个架，为什么要来折腾我。
送她到宿舍楼下的时候她才问我，我觉得没有必要隐瞒，所以实话实说，然后就被分手了。
我正要说点什么来挽回她，电话又想起了。我划开接听键就朝你大吼“我分手了，你开心了么”，这是我第二次大呼你的全名。
叶子，你安的什么心，是不是想让我一辈子不好过。
7
后来，整整两年，我们没再联系，直到大三结束的时候，你和老江分了手。
你求我帮你挽回他，说我们毕竟曾经是舍友。你在开玩笑吗？你能不能长点心眼？
好吧，错在我，在我爱上你的时候，我已经给了你伤害我的权利。
我给老江打电话，问他为什么和你分手，我就猜到他会说我多管闲事。他说，我的女人我想甩就甩，就你这种得不到她的人，应该感谢我把她让出来。
于是，我开始和你一起骂他人渣，骂他矮骂他丑骂他不思进取骂他孤傲自大。然后想想，我们两个竟都不如他，于是在挂电话之前笑出声来。
就这样陪你度过了分手的那两个月，像朋友一样。
后来你说要考研，沉寂了半年，后来结果出来了，考上了，但你不想读了，于是开始实习，折腾了一个多月，家人给你在别的城市找好了工作，你在筹备着离开，所以又开始联系我。
你说，再见一面吧，虽然这次离开不远，但谁知道以后会嫁到哪去呢！
我说，越远越好。
你说我不顾及情分。
情分？
好吧，朋友情分。真的被你猜对了，我们这样的性格，做朋友会长久得多。
见就见吧，尴尬一回，或许以后就不会了。
8
我坐在餐厅里等你，你姗姗来迟，不急不缓迎面走来，一头披肩长发，眼镜也摘掉了，漂亮了许多。
你说，好久不见。
我站起身迎接你，好久不见。
我们点了餐，两份西冷牛排，一杯红茶一杯柠檬汽水。
你愣了会儿，说，我可以吃两份吗，毕竟难得来一次，必须要好好坑你一顿。
我这才觉得气氛好了一些，帮你多点了一份意面。
我说，你是该多吃一点，高二那会儿我不是抢了你的体检表吗，你体重那一项写着身材偏瘦。
你说，你记性那么好啊，这么久远的事情都还记得。
是啊，我最大的缺点就是过目不忘，经历过什么都不会忘。
你接着说，我也记得啊，那时候我们是邻桌，发成绩条的时候我们互抢，结果我发现你总分比我高了两分，我立马就把你的成绩条撕了……
是啊，我们那时候简直就是两个神经病，一点小事都能闹得鸡飞狗跳，连一道数学题都要比谁想出来的方法多。
上了餐，我们边吃边聊，只挑无关紧要的事情说。我吃完牛排，喝着饮料看你大口大口吃着意面，谁知道你吃着吃着眼泪就哗啦啦流下来了。
你真的把我吓坏了，我想要安慰你，可不知道说什么好。
最后还是你先开了口，你说，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一个劲地说对不起！
我当时真的懵了，说什么对不起呢，傻瓜，有什么好对不起的。我慌慌张张地在包里找纸巾，把对折好的纸巾递给你。
你一边擦，眼泪一边掉，然后一边重复着道歉的话，我真的很心疼，求你别再说了。
叶子，你不要再说了。
我已经忘了是怎么把你哄安静的，送你去车站的路上，我俩都没说话，我看着你上了车，在靠窗的位置坐下，侧过脸来看着我，嘴角又开始抽搐，眼泪哗啦哗啦地往下掉。
车开了，你走了，不知道眼泪有没有止。很无奈，一直到最后都没能让你好过。
叶子，没关系的，你不用愧疚，从我爱上你的那一刻，我就确定自己输得起，我深信不疑。
叶子，你要好好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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