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过了多少天的一个正午。“我这是在哪里啊?”W被脑门上正在啃咬的蚂蚁扎醒了。W逐渐发现自己左手骨折了,断骨刺破皮肤,冒了一截在外面。右眼也瞎掉了,但能晃晃悠悠地走路。W自己都觉得奇怪,疼痛居然在能忍受的范围里。走了约几分钟后,W就发现了宝马男夫妇的遗体,但已高度腐化,恐怖狰狞。W就纳闷了,这摔下来才多久,怎么就烂成这样?还有,为什么119没有再组织人员下来营救呢?任我等暴尸荒野?这里并不是很难找啊。W抬头看看山谷,依然如旧,白雾重重。
正午的阳光晒得W两眼发昏,饥渴与疲劳都不是W最大的敌人,最大的敌人是迷路,或者说根本就没有路。这山谷里静得连一声鸟叫虫鸣都没有,W几乎能听见天上的云被风吹散的声音。突然,W走到了心田湖畔,W也不明白,这才走几步,怎么就到了湖边。这湖面上还飘着好多尸体——天哪,这些尸体,不就是在上次幻觉里抬自己过来的那些人吗?他们怎么都死了。湖边还有一片飞机残骸,里面的人也都死了,横七竖八有十几具,里面居然还有几位是W认识的人:小和尚、船夫教师、迁坟的老头,还有自己的林业局领导……天哪,这是怎么回事啊?
W万万没有想到,这些场景和他将要看见的下一个场景根本不算什么,因为他什么也没有看见——对,因为没有了——所有的场景如同被刷子刷掉了一般,天上的太阳和云不见了,变成一片纯白,眼前除了飞机和湖面,其他的一切都如同被搬掉家具的房间,空空如也,只有白色与空无。当水流流到白色的地方,它就自动向下形成瀑布,流向无尽的纯白里,没有止境。
W顿时感到发怵,心脏憋闷,猝死过去。当他再次醒来时,发现自己是在一间单独病房里——哦,刚才那些都是梦啊——W周身插满了各种管子,剧烈的头痛和右眼视网膜剥离造成的晕眩 、疼痛让他无法再次入睡。他刚想下床,却发现一只手被铐在床上。W大声呼喊、挣扎。医生护士、还有看守W的警察都涌了进来。
一个月后,W从医院转入看守所,才逐渐明白了是怎么回事。W是因涉嫌抢劫和杀害宝马男(刘志鹏)一家三口而立案的。理由很简单,被泥石流冲下山的车内顶棚部位有土枪造成的痕迹,而他们一家三口,只找到了宝马男。之后,检方多次提审W,W意志坚定,从没改过口供。W把土枪的来历,怎么认识宝马男一家的,枪是怎么走火的,车是怎么坠崖的,自己是怎么去救人的,统统如实讲给他们听。W还问他们有没有找到那个灰色雨衣的小女孩,还有那个十五六岁听帅气的小和尚。可检方很明确的告诉W,根本没有这两个人。
W自己出主意说小女孩一般会在车里留下几根发丝,你们去找找看;小和尚也有可能是附近村民假扮的,你们应该扩大搜索范围。他们却说,车被泥浆泡过,头发丝不可能找到;寺庙因为水坝要蓄水,早就拆迁了,不可能还有人来假扮和尚。W就说:你们搞什么,这么多人都证明不了我的清白。他们却说:我们是来证明你有罪的。
W视网膜的情况不容乐观,双眼都有了昏花的现象。看守所度日如年的日子让W有了轻生的念头。W心痛自己,心想:我的新生活才刚要开始,怎么就成了这样——我那森林中的小屋,我所守护的参天大树,我院里的小菜苗,小花蕾,我守护的森林里可爱的乌龟,布谷鸟……W幻想着、盼望着,祈求上苍再可怜自己一次,既然不让自己在泥石流中死掉,就请再网开一面吧。
当地的法律援助中心送给W一个免费的姓刘的律师。她一定是为成熟的女性,W看不清她的样子,只能从她的的声音中猜想她的那干练的模样。她帮W申请了保外就医。因为W的眼睛再不手术就会终身失明。但是,钱呢?W说自己没有钱。律师却说不用担心由国家财政来出钱。W认为:“怎么可能?国家给嫌疑犯出钱看病?”她反问说:“怎么不可能?你已经参加了林业局的工作,而且是在赴任途中出的事,当然由国家来出钱——放心吧,不管给你算成医疗保险还是工伤保险,我都会为你争取到的。”
W由衷地感谢她。W手术后双眼都恢复得不错,医生都觉得是个小小的奇迹。在W双眼被包扎,吉凶未卜,心中极度郁闷的时候,女律师来告诉W:案子有了大转机原来宝马男的手机上被他妻子偷偷安装了记录通话的APP——应该是为了捉奸用的——他并不知道。其中一段录音是他与119的通话,在此段通话中,出现了旁人说话的杂音,而这个杂音,经过音效增强处理之后,就是W的。是W当时站在护栏上咿咿呀呀地说着救人的计划之类的——就能证明,如果W是劫匪的话,怎么可能原地不走,还热心救人呢?
W有些欣慰,弯腰感谢无数次,就差点跪下磕头了。女律师接着说:“哎,这还不算什么,给你透露一下,你不要太高兴,下一个关键证据出来,你就没事了——这一带曾经是省级的重点风景区,山崖的U形弯道上方都安装有监控——翻车的位置正好处于监控范围,这个镜头应该把你怎么救人的拍了下来,现在只需走程序就行了——原告刘志鹏还主动承认那只土枪是他买来玩的,枪的走火与你没有关系。”
W被无罪释放了,最让人遗憾的是,W拆掉纱布,双眼复明的前一天,也是律师和W告别的日子,她免费帮助W逃脱牢狱之灾,而W竟然连她长什么样子都不知道。
W现在的视力至少恢复了七八层,工作单位也跟他联系上了,催他尽快去森林里任职。
W花了一天时间在网络上办完手续,夜宿在一家杂乱的青年旅舍里。其他人都已打起了呼噜,W兴奋地睡不着,因为在剪刀脚所发生的那些诡异的,无法向人述说的事情,仍时不时的进入脑中捣乱。为了转移精力W一直在看电视。这已是夜间的新闻节目,说的竟然就是剪刀脚心田湖的事情,W调大了音量,钻到电视底下去看。说的是最近有摄影爱好者(也有可能是UFO追踪者)拍到一根风棍——雪茄状UFO——直接飞入湖中,然后消失。事发后,官方媒体就出来辟谣说是流星下坠的时候,由于拍摄者自身的角度问题而导致画面看起来像是UFO入水——其实是流星划过天空而已——专家们为了服众,还组织了一些好事者、爱好者前往拍摄——用更高级更清晰的器材——结果却大大出丑,因为他们不但没有拍到流星,拍到的是那颗“流星”从水里冒出来飞向天空,直至消失在黑夜的繁星之中……这简直是外星人在打某些专家的脸,啪啪啪得……W正看得入神,无奈店主和被滋扰的旅客纷纷向他投去飞刀般的眼神,W只好关了电视去睡觉。
翌日,W坐了二三十公里的公交车,再按照小和尚卖给他的地图步行了约十公里的山路,终于到达了自己守林人的房子跟前。这个房子的有一部分是在山壁里凿出来的,结构那是相当的稳当,加上外面搭建的,总共不少于200平米,以城里的标准来算,这不是豪宅是什么?虽然室内空空的,但W坐在里面幻想了一阵:等以后有条件有时间了,就把这里好好装修一下,拉通电线,买点电器,不就知足常乐了吗?哈哈,让那些挤在大城市里买高价房的同学都来看看我这冬暖夏凉的洞天福地,保证个个都羡慕的赖着不走——这里半山腰上,视野开阔,风景宜人——W就这样痴傻地幻想着,傻呆呆地笑着,丝毫没有意识到山区生活的困苦。
收拾妥当之后已经傍晚,W生火做饭,伴着凉菜吃的满饱,然后打来清凉的井水洗漱完毕,倒床就睡着了。次日,W兴奋地和一轮红日,一片云海同时起床,然后朝着这绝美的景象刷牙洗脸。这个家伙,整个早晨都在笑,也不知道在笑什么。然后就开始卫生大扫除,W居然自言自语地调侃自己说:“别人家有实木家具,我家的是实石家具,嘿嘿。”W觉得人生就是这样,大难不死必有后福,好运来了挡也挡不住:好房子、好家具、好景色,没有万恶的PM2.5,没有轰天动地的广场舞,只有绿如海涛的山林,青如碧波的草场。
清秀的山峰已经换下了夏季的绿装,一身红黄相映的秋装悄然铺开。在旭日渐升的过程中:山、水、云、雾,各自如同T台上的模特,竞相在W眼前绽放其风格迥异的美。W将昨夜打来的井水盛出,煮沸之后,当成是上等的佳酿,坐在窗边细细品味。其实,这不是窗,是一个天然形成的石窟窿。阳光从这个缺口照在W的脸上。W端着他的佳酿与阳光,静静地看着云雾与山水的默舞,他有陶醉,有幸福,连早饭都忘记了。
W觉得自己住在这山岩里简直就像住在山林中的高等精灵:林木与清溪会养育我,岩石和山峰会保护我,这里既是我的家,也是我的工作和幸福生活的开始。W爱死自己的房子了(尽管不完全属于自己)给它起名为:磐石小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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