楼下的桂花树被月光浸得发亮,细碎的花瓣落在石板路上,像撒了把碎银。你提着月饼盒往奶奶家走,塑料袋摩擦的声音在夜里格外清,混着桂花香,把脚步都染得甜丝丝的。远远就看见阳台亮着灯,奶奶总说“中秋的灯要亮到月亮最高”,此刻那束暖光穿过纱窗,在地上铺出块方方的亮,像在等谁回家。
推开院门时,爷爷正坐在竹椅上剥石榴,月光落在他的白头发上,闪着淡淡的银。“回来啦”,他抬头时眼里的光比月光还亮,手里的石榴籽滚落在瓷盘里,红得像堆小小的月亮。奶奶从厨房探出头,围裙上沾着面粉:“刚出炉的桂花糕,等你切呢。”蒸笼掀开的瞬间,白汽裹着甜香漫出来,在灯光里打了个旋,像把月亮的味道都蒸进了糕里。
电视里在放中秋晚会,咿咿呀呀的唱腔飘到院子里。你把月饼摆上桌,莲蓉馅的、五仁的、蛋黄的,在月光下排成小小的圆。奶奶指着最大的那盒:“这是你爸单位发的,他说你爱吃豆沙的,特意留着呢。”话刚落,手机就响了,爸爸的脸出现在屏幕上,背景是办公室的灯,“加班呢,你们先吃,记得给我留块五仁的”。妹妹抢过手机,举着块月饼凑到镜头前:“姐你看,我画的兔子灯!”屏幕里的兔子耳朵歪歪扭扭,却亮得像颗会跑的星星。
爷爷给你倒了杯桂花酒,琥珀色的酒液里浮着片花瓣。“小时候你总说月亮是块大月饼”,他抿了口酒,声音慢悠悠的,“踮着脚够葡萄架,说能听见月亮上的兔子啃胡萝卜”。你笑着咬了口月饼,豆沙馅的甜在舌尖漫开,突然想起某年中秋,你把月饼掰碎了喂院子里的流浪猫,奶奶在身后喊“给它留口皮,带点酥的才香”——原来月亮记着所有的旧时光,连猫的口味都没忘。
巷口的孩子们举着灯笼跑,兔子灯、鲤鱼灯、莲花灯,在月光里串成条会发光的河。有个小姑娘的灯笼灭了,蹲在地上哭,她妈妈掏出打火机重新点亮,说“你看,月亮照着呢,灭不了”。灯笼重新亮起来时,她举着跑向小伙伴,影子在地上颠颠的,像跟着个小小的月亮。你站在门口看了会儿,奶奶递来件薄外套:“风凉了,披上。”布料上还留着太阳晒过的暖,混着月光的清,把心口捂得软软的。
手机里弹出朋友的消息,是张海边的月亮,又大又圆,把浪都染成了银的。“在外地赶项目,对着月亮啃了口面包”,她发了个笑脸,“明年一定回家”。你回了张院子里的月亮,说“桂花糕给你留了块,等你回来蒸”。其实大家都知道,中秋的月亮哪里都一样圆,只是家里的那轮,总带着点不一样的暖——是奶奶揉面时的力道,是爷爷酒杯里的桂花,是电话里那句“给你留着呢”。
夜深时,月饼盒空了大半,瓷盘里的石榴籽还剩小半。奶奶把剩下的桂花糕装进保鲜盒,“明天带给同事尝尝”,爷爷则在收拾竹椅,说“月亮快到头顶了,该睡了”。你站在院子里抬头,月亮果然圆得像被谁精心磨过,清辉淌过屋顶的瓦片,淌过墙角的青苔,淌过你手里的空月饼盒,把所有的缝隙都填得满满的。
原来中秋节的意义,从不是非要把月亮看个究竟,是让奔波的人记得回头,让离散的人想着团聚,让平常的日子里有个由头,把藏在心里的惦记说出口。就像此刻,你摸着保鲜盒上的余温,知道明天分给同事的不仅是桂花糕,还有家里的月光和牵挂。
月亮还在天上慢慢走,你关院门时,听见奶奶在屋里说“把灯笼挂在门口,照亮晚归的人”。风穿过桂花树,落了满身的香,你知道这轮圆月会陪着所有赶路的人,也会等着所有要回家的人——毕竟,月亮圆的时候,家的方向最亮。










网友评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