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青衣
我与阿香,算不上朋友,只是刚好在合租的同一套房子里萍水相逢,但她的经历却深深地感动着我,即使我们如两朵流云,偶然擦肩,我却牢牢地记住了她的名字——阿香。确切地说是她与厄运的顽强博击震撼了我。
初遇阿香是去年五月的一个正午。阳光透过油烟斑驳的厨窗,照到上下飞舞的锅铲上,晃得我两眼星星直冒,除了那只老旧的排气扇在“嗡嗡”地呻吟外,一切寂静无声。
“妹娃,煮饭了哟!”一个声音意外地在我身后响起,差点吓掉了手里的锅铲。我扭头一看,是二房东金老板。
“大中午的,金总还来巡视?”我略有些不高兴地说道。谁让他打扰我创作美食的雅兴呢。
“没有巡视,我带个新妹娃来看房子。”金老板知道我好静,不喜滋扰,赶紧解释。
“姐呀,煮饭呢?”随声,一个高挑俊美的女子亲切主动地跟我打招呼,她旁边还站着一个高个美男。
“嗯。”我用鼻音嗡了一下,算是回答,低下头,端上菜,一溜烟跑回自己的房间,轻轻地关上了门,我不善于与陌生人打交道。
就这样,我和阿香算相识了。接连几天,她从外陆续搬来了些物品,我们偶尔会在过道,饭厅,厨房里碰见,我只是礼貌性的笑笑,就擦身而过了。萍水相逢,半路相遇,彼此并不了解,所以也无过多交流,我尽量保持着基本的社交礼仪。
大概过了一周,在厨房里,阿香鼓了很大的勇气拉着我,主动找我攀谈,并非常肯切地请求道:“姐,我要回云南了,那边还有生意,孩子的爸爸先过去了,我把我婆婆接来照顾我家大小子,但婆婆是乡下人,没怎么出过门,也不太会用城里这些电器、厨具,希望姐姐到时多多关照,多多帮助,我先在这里感谢了!”
“噢,你要走哟,那你婆婆什么时来呢?”
“明天,我会留在这里教她十来天,待她熟悉些,我才走,这不,那边还有个二小子,才三岁半,他爹一个人忙不过来。”
“噢,知道了,我尽力吧!”我虽不善与生人打交道,但也不忍拒绝邻居提一些顺带手就可以做到的小请求。
第二天,阿香婆婆来了,老人虽然才六十多岁,但看起来比实际年龄苍老了很多,满头银发,又高又瘦,额头和嘴角布满了皱纹,咋一看,还以为有七十好几了。阿香婆婆不会开防盗门,不会使用天然气灶,也找不到从家到菜市往返的路,阿香每天不厌其烦的反复讲解,然后一口一声“妈呀,妈哟!”的亲脆地叫着,老人家尽管学得异常艰难,但心里是欢喜的,常常爱把我家“阿香、阿香”挂在嘴上,仿佛,那不是儿媳,而是她心尖上的姑娘。
不经意间,光阴就从指缝间溜走,阿香临走要了我的电话和微信。看得出她心里十分担心,老人是否能适应这个完全陌生的环境,但为了维持一大家子的庞大开支,又不得不去云南帮着丈夫打理店铺生意。
阿香虽然不在家了,阿香婆婆却每天都在厨房里,买菜往返的路上,给我讲述着她的好儿媳——“阿香”的故事。
于是我大概知道了,阿香经人介绍,一进门就与老人的大儿子一见钟情,并在父母表示了强烈反对这门亲事的态度后,,绝然地为爱出走。她和老人的大儿子私奔去了人地生疏的云南某县城。
当时,老人的儿子还只是一个摆地摊,靠给人修自行车,补鞋子维持生计的手艺人,更别说什么房子,车子,票子了。阿香原本在广州某皮衣厂做技术工,手脚麻利,薪水也不错。突然看见这个靠天吃饭摆于街边的小摊时,心里有过一丝犹豫,为自己不顾一切的出走感到懊恼,但不服输的性子激起了她的斗志,她给心上人定了一条规则,找个目标,拟定个时限,她陪着一起努力改变目前的困境。苍天不负有心人,三个月后一家崭新的自行车零售外加售后维修车行在这个边垂小城隆重开张,生活为勤劳而聪慧的年轻人打开了一扇充满了阳光的小窗,他们迎着晨曦之光开始放飞梦想,努力地奔跑,准备迎接美好生活的到来。
可是,岁月的河流始终不能平静流淌,总在某个不起眼的角落,会有一股股暗流从黑暗的地底涌出来,掀起狂涛,打破原有风平浪静的生活。
俗话说,有钱了,男人易变坏,不知几时,阿香帅气的老公爱上了打牌,买六合彩。长年累月,一针一针挑来的金钱,短短几个月就被大浪淘沙一样,卷得无影无踪。阿香争了,吵了,心也伤了,人也累了。此时她多么需要一个宽阔而温暖的臂膀栖息一下她的忧伤,上天仿佛同情了阿香的苦累,她以前的一个追求者,真在此刻打来电话说他还在等她,希望她能去他那里,那儿什么都不缺,就缺她这个女主人。
阿香看了看满脸童真的儿子,那灿烂的笑容如同春风一样和暖,抚平了她心中的忧伤,丈夫一再保证要痛改前非,努力拼搏,给阿香与孩子争取好一点的生活,香抛弃了所有的杂念,坚定地守护在这不再富裕的家里,陪同丈夫东山再起。女人啊,一但把心给了谁,十头牛也难以拉回。这让我想起“春日游,杏花吹满头,陌上谁家年少,足风流,妾拟身嫁与、一生休。”阿香不计前隙与丈夫一起风雨同舟,撸起袖子加油干,短短几年,就又积攒了一些财富,这次阿香聪明了,把钱拿回家乡的市区买了一个铺面,让手边没有大量的余钱,她家那位就不再动歪心思了。
前段时间又回来定了一套住房,今年再努努力就可以回来装修了。看着老人无不骄傲的述说着阿香的“丰功伟绩”,我也被这个痴情而坚韧的小女人感动了,暗暗地为她高兴。
然而,天有不测风云,人有祸福旦夕。再见阿香,是因为她父亲突发脑溢血,需要做开颅手术。阿香连夜坐着火车匆匆赶回,来不及在这个租来的“家”里歇歇脚,就着急忙慌地赶到医院,去看望她的父亲,泣声带泪,声声呼唤,也没能唤醒神游在另一个世界的父亲。
已经有些熟悉了,我不再刻意躲闪,反而也没见到她几面,每天她匆匆而出,迟迟而归。即使在这里,也是马不停歇地忙碌着,给医院里躺着的人、守着的人,还有好久未见的大儿子煮各种美食。
偶尔,我从内室的窗户偷望去,阿香一个人时,会默默地流泪,但只要有人在她身边,她就会倔强地露出笑脸,用爽朗地音调,同你调侃着生活里的各种小笑料。唉,坚强的人不是生来就坚强,而是把悲伤留给自己一个人品尝,在无人的角落,在深夜的某处,也许阿香也曾,或正在咬着被角暗暗抽泣,但只要黎明来临,阳光跳进玻窗,她一定会扬起笑意的脸庞,让伤心的人感到温暖,让沮丧的人学会坚强,即使她平凡得像路边的一棵野花草,也在努力绽地放着芬芳。
阿香爸爸手术后,一直昏迷未醒,在医院住了一个月,就转入家里进入了长期的疗养,不知为什么,阿香没与我告别,就匆匆回云南了。后来听阿香婆婆说,阿香病了,至于是什么病她也说不清楚,只知道病情来势汹猛,阿香都不能生活自理了。老人常常在抹眼泪,我知道她非常担心她的阿香,可是除了几句轻飘飘的安慰话,和一个温暖的拥抱,我又可以做什么呢?我什么也做不了,只能默默地祈祷,远方的阿香尽早康复。
三个月后,不好的消息来了,阿香爸爸快不行,在迷留之际,不停地念叨着他的小香香。娘家哥哥打电话让阿香回来,送她爹最后一程。
第三次见阿香,曾经黑亮如漆的长发不见了,只有稀疏的短发毫无生气地立在头部;原来的瓜子脸儿肿得有一个小饭盆那么大;曾经细如杨柳的小蛮腰足足长到水桶粗了,坐在椅子上不停的喘气,冒虚汗,银铃的嗓音也低沉沙哑了许多。我的个娘呀,三个月,就把一个人的形象完全颠覆了,什么病魔这么厉害啊!
阿香说,她患上了十分罕见的——红斑狼疮。病情一经确诊便来势凶猛,命运那只无形的手,完全没有考虑到,那时的阿香正沉浸在父亲突然重病的悲伤中,它不管三七二十一就伸出魔爪,扼住阿香的脖子,非要夺去她的生命不可。病魔蛰伏在阿香的身体里,瞪着血红的双眼,盯着她、盯着她,想乘她一不留神,就一跃而起扑向她,夺走她的生命。
但看似柔弱的阿香,即便是在体重减至七十来斤后,每天躺在床上不能动,只有出气,没有进气的时候,在丈夫温柔的轻抚下,在幼子一声又一声“妈妈、妈妈”的呼唤中,幽幽醒来。望着一老一少无限期盼的眼神,只好忍住万般恶心,一碗又碗地喝着她亲爱的先生从各处收刮来的正方、偏方药。只要有人说什么东东可以治这种病,她先生不问价高价低,倾尽财物立刻把药弄过来,捧在阿香的面前。阿香哪怕是刚刚才喝了吐完,一定会咬着牙关再次喝下,再次吐得昏天黑地。上苍终于被这个弱女子的坚强感动了,奇迹再一次出现,阿香从死神手里逃脱,慢慢地自己起床,自己站立,偶尔能走上几步了。
命运仿佛嫌这个小女人受的苦还不够,偏偏在这个时候要来接走她的父亲,颤颤巍巍的阿香又一个人从云南赶回,因为生病花光了所有积蓄,先生得留下挣全家人的生活费。阿香扑到在迷留之际的父亲怀里,嚎啕大哭,她哭父亲的即将离去,她哭上苍不公,让她以一株弱草的身姿来接受狂风暴雨的催残,她哭孩子还小,不能倒下,她得坚强,坚强,再坚强。泪水洗去了阿香心里沉淀已久的委屈、悲伤,擦干眼泪,她抱病协助哥哥,母亲把父亲风光下葬,然后回到这个临时的家来亲自照顾大儿子的生活起居,因为马上就要高考了,阿香不想自己的孩子吃没有文化的亏,她说就算砸锅卖铁也得让孩子上大学。
我翻了一些书籍看,觉得跑步可以帮助贤功能代谢,于是,我建议阿香跟我晨跑。我们一边跑步一边聊天,时间过得很快,渐渐的阿香的脸小了下来,腰也瘦了,腿也有力了。她去华西复查回来后,欣喜地告诉我,药减了,肌酣也降下来了,看着她像少女一样雀跃,我由衷地为她高兴。只有我才知道,为此,她付出了怎样的努力,每一步奔跑都会如针扎似的疼痛,为了生的希望,为了减轻家庭对药费的负担,她宁愿把自己放在火上滋烤,那一身身浸透的汗衣,是她对命运不服的抵抗。
阿香很平凡,没有家世,没有文化,也没有对社会作出什么大的贡献,她就如同一株朱雀桥边的野花草,在风雨飘摇的命运中,她选择了百折不挠,坚持初心不改;在大灾面前选择勇敢挑战,平静面对,她身上有着中华女性的坚韧,顽强,善良的传统精神,在一日又一日的相处中感动着我,让我相形见拙,祝愿这个小女子从此之后幸福、健康!

2018.06.0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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