开学第一天的时候，苏笑看着站在讲坛上的女人，露出一丝不易察觉的微笑。她以为，这就是一种安全的凭依。但后来，当苏笑从这个班级毕业之后，无数次回到学校却再不提起那个叫春红的老师。她是她的班主任，她替她做了不少的事。
她不会忘记她，但不是因为班主任，也不是因为那些看似暖心的谈话。
“你是来找邱老师的吗？她已经被调到光明中学去了。”
“不是，我要找的，是一位教化学的老师，田卓。”
政治老师章华和历史老师张秋凤都站在那里，听她淡淡地说出那个名字。
田卓。
这个老师曾经和她们一起教过她。
“苏笑，你回来了？”
“是啊，我回来了，老师。”她给这个矮个子，脸上永远带着笑的老师，一个清浅的拥抱。
“到底是在国外待过的人，这样的礼节你倒是顺溜不少。”
苏笑散出一个真心实意的笑来：“嗯，只要老师没有觉得不舒服就好。”
忽然看到了一本自己仍旧有印象的教辅书，苏笑随口一句：“原来还在用这套教材么？”
“怎么可能变。这上面的题目还记得吗？”田老师的笑容像个小女生，闪烁着快乐明亮的光芒。
“第二十七页第四题，讲的是哑泉中的硫酸铜如何被中和用以解毒。”
“第三十八页第三题，我还是不知道为什么氯气……”
“第五十页……”
“好了好了。我知道你记忆力很好。”田老师带着笑意打断她的话。她就知道这位学生是这样。
这时恰逢一位男生进来，老师很骄傲地向他介绍苏笑：“连续三年的优秀学生，你的学姐。人家现在刚刚从大洋那边回来，下次口语什么可以找她。”
她被当成一种荣耀。
她是时候该告诉别人，为什么那位班主任始终都在她的圈子之外了。
优秀学生，是的，她一直都是。
可是所有的名额，都是别的老师帮她保下来的。她自己班级的班主任从来没有注意过这个学生。
“谢谢你，田老师。”她说完这句，转身看到曾经将自己从生死线上拉回来的章华老师、
那是一年的大雪，她被几个男生当面羞辱过——具体的事情已经记不清了也不愿意记得。她只知道自己穿着厚厚的羽绒衣仍然瑟瑟发抖。走在路上几步一滑，甚至不能说是走，是在挪动来德确切些。
路上遇到了章老师的时候，她下意识不敢靠近。自己的政治成绩并不好，老师凭什么对自己青眼有加？她总觉得自己欠着些什么。
章老师一直在和自己的语文老师讲话，直到走过一个路口时。
几步冲过来将她拉到一边去，一辆车子在斑马线上飞驰而过。苏笑愣住了，似乎不知道什么叫做害怕。后来后怕的时候她仔细想想，虽然章老师看来一直都对她不闻不问，可是她留着眼角的余光，关照她。
她那么喜欢浑身包裹在黑色毛料当中的贵气典雅，但恍惚之中将她拉回来的终究是黑衣身旁的手。尽管自己的语文成绩一直在全年级有着出挑的线路，却仍然不及她看上一眼吗。
莫名地，又看见黑色裙摆闪过。可这次，她却转身对着红裙的章华老师，鞠躬，道一声辛苦。
你也是我，在中学少有的阳光之中，最重要的一束。
“下节课，你跟我回班里去。我们班的孩子对英语简直是一塌糊涂。”身旁传来张秋凤老师的声音，苏笑转过头，挎着白色背包的肩膀下意识挺直了一条优美的弦。
“好啊。”
站在十四班的讲台上，苏笑恍若隔世。“从小到大，我走上过不少讲坛，但是这次，我真心觉得快乐。”苏笑后来自己回忆的时候如梦如幻。夏日午后的阳光洋洋洒洒照进来，白色的衣裙上也满是洒上了的金色光点。
“国外没有讲台。”
“国外老师和学生勾肩搭背都是平常。”
“我们最时兴的礼仪是拥抱，和女老师拥抱的时候，我很安心。”
“你们喜欢异国文化吗。”
“你们知道为什么我会站在这里吗？”
“我希望你们，都好好对待张老师。一直以来她对我的欣赏和给我的指点，我从来都没忘记过。我记得是她带我在历史的海洋里面遨游，我也记得当初我的一段小小朗诵把她感动到热泪盈眶。”
“我在这里，真诚祝福你们每一个人。”
她又一次用最平淡的话语，把三年前的时光流过自己的指尖。然而她知道自己终究不过是这一届学生的匆匆过客。写下QQ的时候她想起自己的QQ曾经在另外一面黑板上写下过。
那些人啊……上一秒钟还在对她恶语相加，及至她说再也不是同学的时候，他们才开始对她趋之若鹜。
惠儿，苗苗、玲珑和杨蕊。
阿珍，悦悦，梓涵和紫桐。
全班的人，也是看着她在黑板上留下一串号码。
“新西兰是不是好多西兰花？你带点回来给我们好不好？”
啊……西兰花。
真是，一株草都要比自己重要。你们看到的也只是我要去国外了吗？你们没有人会想起来我细致地圈出历史重点，甚至不惜冒着校规处分帮你们补习历史知识。
不过就算我再怎样努力，你们的成绩又提升了多少呢？
粉笔放在讲桌上，朝着老师微微一笑的瞬间，迎着下课铃走出校园。
都是校园，都是一样的压抑。
都是，一串数字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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