国庆第五天,我和母亲一起去吊唁她的老舅爷。
雨点配合着农家小院凤尾屋檐下吹奏着的唢呐音调,或深或浅地,滴落在供亲友吃饭的塑料大棚上。我注意观察到,同桌的几乎都是村庄上的熟人,但大家只是偶尔寒暄着几句就默默无言,用眼神勾盼着饭菜的更迭。“丧宴莫慢吃”的习俗杂糅着绵长的寒意,回环在人们匆匆赶往东屋的步伐里。
虽是白天但东屋内也亮亮堂堂地开着灯。床上躺着的那位瘫痪老太太安静地听着来人的对话,上下眼皮抢着翻动,似乎很想把每句话都刻在心里。老太太身旁立着一个短发打扮的女人,面带微笑地向亲友们介绍她这还在世的母亲的身体状况。对于她父亲的故去,我和母亲都以一种我们所认为的善意避而不谈。她也配合着沉默地点点头,然后依旧是微笑着、温和着回答我们的问题。我当时深以为她已经走出她的哀伤。
离开之际,我母亲想去跟床上她老舅太告别。女人同意了。我是断定母亲是个极其容易触景生情的人,不然母亲怎么会才一碰到老舅太的手,就只顾着流泪呢?我本来只是心里难过的,谁能想到这份悲伤登时也海浪一般冲向我的内心。母亲是后来又抱着老舅太连说三遍“不要着急,好好休息”才离开东屋的。
回家路上我想着:瘫痪二十多年了,虽然心里明镜一般,但是只能在痛苦时用双手捂住脸庞干哭着、颤抖着,到最后也只能是如蚕茧一般慢慢消磨掉自己的肉体和精神,这种滋味也是苦涩的吧。只希望她女儿能够让她享享晚福,尽到孝道。人生最后真是难以预料,脾气古怪的老舅爷和他老伴斗了一辈子嘴,最后却还是被老伴拉着手笑着离世的。几十年的大动干戈也抵不过最后的几分钟生死别离的柔情。
吃晚饭的时候,我姥爷接到了老舅爷女儿的电话。电话那头,一开始仍然是寒暄,可当姥爷问道“她吃了吗?”我终于明白沉默只是我们最爱用的伪装而已。女儿哭得很厉害,她内心的火焰迸发了,释放出了自己的情感“舅舅,谢谢你常来照顾我妈,我也怕我妈怎么样,一直开着灯。我爸这次……”语气里懊悔、无奈、迷茫听起来却像春水潺潺的,流进了人的心间。既然是亲人故去,那就是隔肚皮就能懂的感情。我现在觉得我那套安慰法难以适用了。因为它所宣扬的坚强,只是让我们把痛苦堆积起来封藏罢了。找一个可信赖的亲人肆意地倾诉吧,我想那样才是有七情六欲的普通平凡人,有血有肉有情绪的芸芸众生。
半夜繁星点点,或是天堂明媚纯净的露珠。老舅爷,愿你也能采撷到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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