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的时候家里有一张三斗抽屉桌,她是母亲的陪嫁。
家人把贵重的物品放进抽屉里,我也把自己心爱的玩具放里面。有一个白色塑料手镯,一个走村串户的能工巧匠用木头刻的,能吹出声音的小酒瓶,一把闪亮的贝壳,几本破烂的连环画。弟弟的一个铁皮火车,拧上了劲儿,往前蹦的小公鸡,冰壶模样的红色小模型,橡胶娃娃。这些玩意儿,有空的时候我们就摸出来,把玩儿一番。后来搬家,他们都没了踪影。
逝去的不止这些,那些陪我一起长大的,我呵斥了无数遍的,院子里的鸡、鸭、鹅;被视为家庭主要财产的,跟了我们三五年,后来替换掉,用做翻地和打场的马、牛、骡子;我一篮子一篮子采来树叶青草,所喂养的山羊。
他们有一定的生命历程,之后都被赶去,换了几张皱巴巴的钞票,最后进入到人们的胃里。就像我坐进了一辆火车,窗外的风景,在哐哐的时间之音里,一点一点慢慢地后移。他们立于一个又一个的站台上,褪去……
与他们相比,我活得足够长。长到看着村后河堤上的槐树林里,树枝上挂着婴儿的新鲜包衣,被太阳和风吹成黑色的硬条。看着有人为了谋财而杀害的尸体,埋在河坡上又被翻出来。看着河道里浮上水面的女婴。看着往年从西地大田的小路旁,带回来的草籽,于河坡上开花。
只有一种植物是个例外,那就是河岸上的茅根草。
茅根草密密匝匝地,站在河坡上望着河水。它们甜甜的根,引我无数次用抓钩去刨挖。却挖不尽,刨不绝,第二年春天,又呼啦啦地生满了一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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