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十年之前

文/ 小婷半清

1.

傍晚的城市，总是格外拥挤，秦夏在公交车上，拉着把手，勉强地站着。看着窗外川流不息的车辆、面目匆匆的行人，她心里莫名烦躁。

上午公布的部门主管名单，预料之中，没有她。大概怕她有情绪，人力资源还找她谈了话，说是她孩子小，不能加班不能出差的，等两年还有机会。

到了家，婆婆在看电视，屏幕上的日本兵被打得落花流水，婆婆笑得前仰后合。沙发上、地板上，堆放着乱七八糟的玩具，餐桌上放着半盘冬瓜，秦夏瞅了一眼，没有了吃晚饭的食欲。

“宝宝呢？”

“睡了，在你屋。”婆婆只顾着看电视，连头都没抬。

秦夏轻声地打开了门，女儿果然睡得香甜，她伸出手一摸，女儿额头上满是汗，她叹了口气，把汗擦掉，又把女儿身上的毯子拿掉了一层。

“妈，甜甜都出汗了，不用盖得那么厚，给你说很多次了。”

“孩子小，当然得盖厚点。”

“可是，一直出汗也是会感冒的。和我们保持一样的厚度就行。”

“我比你有经验，我都带大两个了。”婆婆一脸不屑，冷冷地斜了她一眼。

这样的争论不知道发生了多少次，后来，秦夏也懒得再说，自己能做的，就是一下班赶紧回家，多陪着孩子。

洗完脸，换了睡衣，秦夏径直走向了卧室：“妈，我睡了，你也早点睡。”

“睡了？你不吃饭啊，那么瘦，回头咋生二胎啊？”秦夏关上门的时候，还听见婆婆的大嗓门。

窗外依然车水马龙，对面的楼房里透着灯光，一盏一盏亮着，看不出温馨，秦夏看着空出的一大半床，心里一片苍凉，这样的日子什么时候才是头。

结婚后，秦夏的老公邵峰就一直外派，说是想多挣些钱，不忙的时候会回来过周末，可忙的时候，十天半月也见不到。本来也没什么，她自己也不是娇气的公主，怀孕期间，一样工作生活两不误。

可女儿的出生一下子打破了所有宁静，婆婆来到家里，帮她照顾。两个人的生活习惯和思维认知，差别太远，不是一句两句能说得清楚。

还记得上次秦夏去参加老同学聚会，稍微打扮一下，换了件裙子，婆婆的脸就拉得老长，满嘴酸言酸语：“你是结过婚的人了，就得低调，穿成这样给谁看呢？别以为我儿子不在家就.....”

秦夏每次买衣服，都要偷偷摸摸地，不敢让婆婆看到，要不然她肯定叨叨：“我们那时候一年也不买一套新衣呢，你呀就是浪费，我儿子怎么找了你这样不持家的。”当初她也争辩几句，可发现就这个购物行为，婆婆可以上升到社会阶层的高度，能叨叨两个小时，太浪费了，浪费时间。

2.

周末，邵峰回来了。

秦夏推开家门就闻见满屋子的香味，桌上摆着红烧排骨、糖酥里脊，还有一条清蒸鲈鱼，看着满桌子的菜，秦夏在心里冷冷地笑了。相比她每天下班回家的萝卜茄子冬瓜，这一桌比过年都丰盛。

餐桌上，婆婆堆着笑容，一个劲给自己儿子夹菜：“儿子啊，你不在家的时候，我就把小夏当亲生女儿看待，可她还是吃不胖。”

“甜甜都快两岁了，你们也抓紧再生个吧，我还想抱个大胖孙子呢。”

邵峰用手臂碰了碰秦夏：“要不咱也考虑考虑。”

秦夏就知道是婆婆的伎俩，平日里她没少提二胎的事情，见自己一直不表态，这才拉上邵峰。想一起给她施加压力。

可自己的人生不想被别人左右，邵峰不常在家，又怎么知道带孩子的辛苦。

见秦夏不吭声，婆婆着急：“我就不懂你们这些女人，生孩子是天经地义的事情，怎么那么难。读书多了，反倒都傻啦。”

看来这顿饭是吃不好了，秦夏放下筷子，看着自己的老公：“生不生，我的肚子我当家，谁也别管我。”

秦夏准备起身的时候，婆婆突然筷子一摔，哭闹了起来：“儿子啊，你不在家，我好吃好喝地伺候她，你看看她。”

对她的这一招，秦夏早已洞悉，装模作样的样子，不做演员实在是可惜了。

秦夏关上卧室门的时候，听见邵峰在一个劲地安慰他妈，觉得特别滑稽。

都说距离产生美，小别胜新婚，可他们这几年的分居生活产生的，除了距离，什么都没有。

等到邵峰来到卧室的时候，女儿甜甜已经睡着。

曾经无话不谈、腻腻歪歪的两个人，现在各自躺着，谁都没说话。空气变得特别安静，不同的情绪暗自流动着，在这小小的空间里，最终也没有重合。

过了好久，还是邵峰开了口：“小夏，你知道，我妈把我带大不容易，她爱唠叨，但是，你也不能动不动就甩脸色啊。”

“我什么时候甩脸色啦？我给你说过无数次，不想生二胎，你就不能给你妈做做思想工作。”

“多个孩子有什么不好，咱们又不是养不起。”

“是啊， 你又不用管，说得轻巧。”

“我不是为了挣钱吗？”邵峰也来了气，提高了嗓门。

“我也在挣钱啊，我容易吗？”

秦夏转过身去，不想再说一句话。

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和邵峰之间越来越冷淡，别说亲密了，连说话都觉得多余。

翻来覆去睡不着，秦夏把这几年的日子像放电影一样在脑子里过了一遍，除了初相识的美好、新婚的甜蜜，之后的日子都是她一个人的经历。扛着肚子去医院检查、熬夜抱着孩子喂奶、孩子生病时揪心的煎熬，这些，邵峰一直在缺席。

这婚姻，真的和她想象的不一样。曾以为只要两人相爱就可以，后来才知道，除了这两个人，身后还有更多人要磨合。

入梦，梦得零零碎碎，乱七八糟，被噩梦惊醒，眼角挂着泪，要是之前，邵峰肯定会醒来把自己揽入怀里，哄上一会，现在，一旁的他睡得正酣。

如果，没有这么早结婚，会怎么样呢？

带着这个问题，秦夏又昏昏地睡去。她梦到自己的妈妈，如果妈妈没有那么早离开，或许她现在会开心很多吧。秦夏在梦里紧紧地抱着妈妈，呐呐自语诉说着生活的不悦。

只记得，妈妈问了她一句，后悔了吗？想重新开始吗？

秦夏一个劲地点头。妈妈严肃起来：“可以帮你，不过啊，在爱情，事业，亲人之间，你必须舍弃一样东西。”

就放弃爱情吧，现在看来，一点用都没有。

3.

秦夏再次醒来的时候，是在自己的大学宿舍了，正在午休，宿舍里一片寂静，只有对面床铺的苏小曼在翻着手里的小说，这姑娘长得斯斯文文，却喜欢看玄幻武侠，秦夏也是百思不得其解。

下午的经济法，秦夏听得头脑发胀，就约着小曼去校外溜达一圈。

学校位置本来就偏，校外也是荒芜一片，除了几家小餐馆和小超市，就没有了去处。

她们二人走到一个甜品店，点了两杯冰淇淋。

一个男孩子匆匆忙忙地跑进来，刚好打翻了秦夏放在桌边的冰淇淋。四目相对的瞬间，秦夏只觉得此人似曾相识，像好久不联系的老友，男生的眼睛清亮，如一汪湖水。

男生忙着道歉，并没有注意到秦夏炙热又羞涩的目光，可那个身影，深深地印在了她的心里。

此后的很多天，秦夏没有再见过那个男孩，不管是在校园还是在甜品店，这个男生好似凭空消失了一般，没了踪迹。

在学校的几年里，宿舍的其他几位同学都谈了恋爱，就连天马行空的苏小曼也在毕业前摆脱了单身。

只有秦夏还形单影只，那个偶遇的男生，住进了她的心里。

空下来有大把时间，秦夏就呆在图书馆，专业书、文学书，读了一本又一本。文学社，广播站，都有她的身影，在校园里小有名气。也有不少男生向她表露爱意，可秦夏总找不到动心的感觉。

在毕业面试中，秦夏以优异的成绩和硬实的基本功，很快被一家500强企业录用。

见客户，谈合同，跑市场，秦夏忙得团团转，每天一早起床，晚上坐上最晚的地铁，工作让她变得充实起来。

她的认真和实力，也被领导暗中观察着，从实习生到主管，再到高层，她只用了五年时间。

不菲的年薪，体面的工作，加上姣好的容颜，这本是可遇不可求的女子，可如此的女子，一直没等上爱情。也谈过两个，可平淡如水，激不起一点波澜。

当年她心仪的那名男子，也从未出现过。

秦夏在公司附近买了一套房子，有大大的落地窗。站在28楼，登高望远的感觉，怎一个美字了得。

阳台上放着她喜欢的多肉植物，书架里装满了她爱看的书，还有大衣柜里，一套套精致的服装。秦夏活成了众多女生想要变成的样子。

4.

可年纪越大，秦夏越容易心慌，特别是万家灯火一片璀璨的时候，她隐约觉得，少了些什么。

时间流逝，秦夏觉得自己的头脑越来越不好使了，记忆力越来越差，偶尔还会出现眩晕，就连心脏也时不时绞痛，这突然的身体变化让她无所适从。

就在30岁生日这天，她决定为自己做顿好吃的。

在超市门口，秦夏远远看到了一个身影，好似那个藏在心里近十年的男人，他的背影一如当年，丝毫不曾改变。

秦夏想鼓起勇气上前搭讪，却看到他的手里，还牵着一个女人。

女人的手里，还拉着一个小女孩，扎着羊角辫，粉色的衣服，娇小可爱。广场上的歌舞表演，成功吸引了小女孩的注意。她扭过身，一蹦一跳地跑起来，距离一点点缩短，秦夏看清楚了那女孩的容颜，突然一阵心痛，眼泪大滴大滴地落下来。

女孩的妈妈也转身过来了，秦夏看得真切，和自己长得一模一样。

怎么会呢？这是怎么回事？

一阵阵眩晕过来，秦夏跌进了无边的黑暗。

不知道过了多久，也不知经历了什么，秦夏觉得自己被一团团雾气缠绕着，越来越紧，无法呼吸。

“妈妈，妈妈，快醒醒。”

她的眼睛还没睁开，就听到一个奶声奶气的声音。

就是这声“妈妈”，让秦夏辨不出身在何方，也分不清是未来，还是曾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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关键词：噩梦，校园，偶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