转行

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转行在我们中间突然间变成了一个特别，嗯嗯嗯，“吃香”的话题。前一段有一个师兄，问我了一个问题，“小朋友，你喜不喜欢律师这个职业”。说实话，我不知道怎么回答，因为我正式步入这个职业只有两个月，而且基本上处于朝九晚五的状态，还没有感受到这个职业比较具有挑战性的那一面。已经安排了三周假期，还感冒休了很多病假。我觉得吧，如果我现在的状态能够一直维持下去的话，那么我是很不介意当律师当很久的。可是这是不可能的。

可是我短期甚至中长期之内都还是要做律师的。实在是因为我太过于骄纵自己，从本科到研究生到工作到法学院，已经不知道转行多少次了。我好不容易现在转到了一个，智力上很考验、机会上很多、还可以让我形成“我要变成一个伟大的litigator”的梦想的行业，坦率说，我已经是觉得自己上辈子一定拯救了银河系的。这就是为什么，我现在去上班，都要哼着歌，因为我很开心，我觉得我在做有意义的事情。公司也给了我们很好的培训；我在和一群非常professional的人和非常有干劲的人一起工作。就比如说我的秘书Eileen阿姨，有一天在电梯里面，我告诉她我在学法语；她对我说，她十五年之前学了俄语，然后就开始巴拉巴拉说了一大堆我都听不懂的俄语。哇！太牛了。十五年前她应该大概是40岁，就还是在学习一门新的语言。

在我的职业中，我最喜欢就是和庭审有关的东西。上诉辩论当然也很好，但是上诉辩论更多是关于法律本身，稍微有一点枯燥无聊；而庭审可以听故事，很多很有趣、又有时发人深思、又有时让人警醒的故事。我虽然是第一年的小律师，第一场庭审已经安排下来了，到时候我是要正儿八经跑过去做直接质询和交叉质询的！准备庭审当然累啦，但是这是我喜欢干的事情啊。所以我每当看到别人评价说一个工作好不好的时候，他们说：这个工作要加班。其实如果是喜欢的事情、和合得来的同事、以及加班工作的东西能够有产出，加班并不可怕。毕竟我们在学校的时候，也经常一天学习超过13小时。可怕的是明明加班加得很累，但是做出来的东西没有一个说法，这就比较让人心凉了。

呃，怎么扯远了，我是要讲“转行”这个话题的。转行在我看来，是人类喜新厌旧的本质问题。就算再怎么喜爱一个行业，也还是要承受这个行业的痛和重的。时间久了，想要转变方向，简直就是一件正常到非常正常的事情了。就算我现在如何喜欢自己的工作，我还是觉得，将来是可能转行的。有些人的人生态度是把一件事情做到极致、做到顶尖；有些人的人生态度是尝试不同东西、去不同地方。这两者本身都没有错。然而我们总是要被逼着在这两个方向当中折返、犹豫、踌躇。经常地当“我想要去尝试这个东西”时候，有人会说，“那你原来的积累怎么办？就那样打水漂了吗？多么可惜？”当“我想要在这个领域一直做下去，做到顶尖”的时候，就有人说，“你不觉得这样很无聊吗？人生这么短，为什么不去尝尝试试不同的东西呢？”其实两种说法都有道理，也都苦口婆心，但是奉劝别人的时候经常觉得提出反面视角才是箴言，这也是我们无可奈何的表达方式。所以与其说是坚持理想，不如说是坚持自己活着的态度。例如我觉得我一直就是后者，想要去尝试不同的方向和不同东西，所以我不是很介意放弃以前学过的东西。但是我的室友是前者，在自己认定的方向上走的踏实，所以她不介意不去尝试健身房、不去尝试化妆、不去尝试跳舞。看起来好像她比起我来脚踏实地很多，可是我心里比谁都知道，她才是我身边最大的一个理想主义者。所以不靠谱的我和靠谱的她能够说的来，是有哲学基础的。

只是转行这件事情，是有一个规律的；那就是，我们小的时候转行和我们现在转行，是困难不同的两件事情。小的时候转行，都是在当前领域受够了折磨、满脸不开心，于是出于想要离开当前领域那种强烈的渴望而转行的。那个时候的转行成本低，而且本科的教育的基础技能在不同行业当中都可以转换。所以我本科的朋友，有从数学转哲学的，有从政管变码农的，有从经济转法律的，有从考古转经济的。本科毕业大家上研究生，基本上很多很多都已经转行了。可是现在我们转行，如果行业内容相差比较大，意味着过去对于本领域的投入要大打折扣；意味着明明已经在这个行业里面将近站稳，要抛弃这种看得见的稳定去追求看不见的“理想”。并不是所有的人都能够有这个勇气去追求理想的。如果说过去的转行是受够了要走一条新出路出来；现在的转行就有点昂首阔步走出来的意味。因为下一个行业是不欢迎上一个行业的失败者的。你可以灰溜溜的进入，但是必须要昂着头出来。但是出来是为了追求理想？大概是需要找一些让人能够理解的说辞来告诉写一个行业，事情就是这样这样发生的。而且，还要一点点运气；如果下一个行业接待你的是那种一生只追求一件事情还不肯理解转行的人，哦，挫折感就要加倍了。所以说，追求理想是很难的事情；甚至不用某种精心的算计，实打实的考量就可以把这条路变得很不值得选择。

可是现在就不能转行了吗？有的人很痛苦：当前的工作是自己可以挣到最多钱的工作，上有老下可能有小的，不能辞职。所以就变得精神空虚，所以就变得怀疑人生，所以就变得愤世嫉俗。那么为什么当做转行计算的时候，不把“精神空虚”、“怀疑人生”、“愤世嫉俗”的代价算进去呢？我们到底是在以一种什么样的方式，来算计我们做出选择的成本和收益的呢？俊臣说，“我断言大部分没有理想的同辈，不是真的找不到理想，而是没有勇气和毅力去开始这个旅程。”我封他“男版如花”。我就算再傻黑甜，也还是知道，人做自己喜欢的事情和做自己不喜欢的事情，就是两个不同的精神状态；人和说得来的人在一起和和说不来的人在一起，也就是两个不同的精神状态。这是世界上最大的两件难事儿，能够不顾世俗的某种羁绊努力去获得其中一件，就已经是上辈子拯救了银河系的那种幸运了，怎么会那么容易呢？（P.S. 这个逻辑是众人心中的现实主义者室友同学反复灌输给我的）。

所以大家都安心一些嘛。像我这样的，跪在床边祷告月亮祝愿我明年不要抽到H1-B这样就可以正大光明又出去浪的时候，梦想留在美国拿到绿卡的同学就少judge我一些嘛；像室友那样的坚持每天阅读、实验，日复一日好似生活没有了drama的，那些每天喜欢跑步健身尝试美食挑战自己的娃娃们也少judge她一些嘛。最终最终，转行只是个手段，你要为自己想要活到的那个样子努力啊。

你们还是继续评论留言说我实在是太理想化了吧。我都听习惯了。

如花2016.11.25。