盐区屈指可数的几位大盐商中,沈万吉当然要在其中,他儿子在京城做官,他老人家深居盐区,所扮演的角色,多少有点“红顶商人”的味道,他依仗儿子在官场的势力,在盐区开银铺,经丝绸,建商务洋行,鼎盛时期,还号称过盐区第一富哩。
但,此人一生好色,好玩。
闲暇时,沈万吉喜欢扮成布衣闲人,弄个鸟笼子,提在手上,花街柳巷转悠。偶尔,十字路口遇上个敲锣耍猴的卖艺人,他也能同平常百姓一样,伸长了脖子,看上半天。
一天午后,沈万吉来到盐河口闲溜达,一家新开张的茶楼,引起他的兴趣,幌子上,别出心裁地写着四个大字——父女茶楼。
沈万吉感到新鲜!盐区大大小小的茶馆、茶社有那么几家,可人家不是选个“春”字,就是借助一个“茶”字做招牌,如“迎春茶馆”“春来茶社”。这一家,怎么打起“父女茶楼”的幌子?沈万吉想去弄个明白,掀开那家茶社的门帘,只见里面茶客不多,桌椅倒也干净、利亮,他选在靠窗的一个茶桌坐下。
随后,一个系着花兜肚的年轻女子,秀发间扎一条白底蓝花的包头巾儿,端着各类茶点,闪身从里面的耳房里出来,走到沈万吉跟前,问一声:“客官,喝什么茶?”
沈万吉看这女子,二八的年纪,杨柳细腰,一张粉嘟嘟的小脸上,怪可人的,便上一眼下一眼地打量她,似乎忘了他此番是来喝茶的茶客。
那女子看沈万吉目不斜视地硬往她的脸上盯,俏皮地冒出一句:“看什么看,问你喝什么茶呢?”
沈万吉轻“噢”了一声,笑笑,挑豆性地问道:“这丫头,怎么连看都不让看呢?”
那女子认为遇上无赖,当即耍起性子,说一声:“就不让你看!”说完,噘起小嘴,端着茶盘,转身回到内房去,不搭理那位客官了。
沈万吉弄了个冷场子。
再说那女子,回到内房后,如此这般地“鹦鹉学舌”一番,她的老父随即迎了过来。
那老茶倌也不晓得眼前这位布衣茶客,就是盐区大名鼎鼎的沈万吉、沈老爷,他不卑不亢地问道:“客官,是来喝茶?”
那话里的意思是说,如果你这位客官不是来喝茶的,那就请你出去吧,别在这里胡闹。
沈老爷从老茶倌的脸色和话语里,感受到一种被人驱赶和戏弄的羞辱,恼怒之中,想说出他的身份,吓吓对方。可转而又想,他今天这身贫僧一样的打扮,即使自报家门,又有哪个会相信他就是盐区赫赫有名的沈万吉呢?也罢,沈老爷强压住心中的不快,原本想要一杯茶来压一下心中的窝囊气,又觉得今天这事情弄得他挺尴尬,再好的茶,也品不出滋味了,随手轻抖了一下长衫,一言没发,起身走了。那老茶倌随即跟了一句不阴不阳的话:“送客!”
店小二又跟着幸灾乐祸地扯了一嗓子:“送——客——! ”
这一来,可算丢尽了沈老爷的脸面。
当天晚上,沈老爷回去以后,满脸不快地把管家叫到跟前,挑明了要收那父女茶楼里的小女子为妾。
管家纳闷:是什么样的女子,让沈老爷这般动心?
沈老爷不想跟管家多言,嘱咐他快去找一个巧嘴的媒婆。言下之意,他就认准了那父女茶楼里的小女子了。
沈老爷的这种选择,或许就是常人所说的那种“跳起来摘仙桃”的感觉,你好端端的女子,白送给他沈万吉为妾,他还不想要哩,他偏要选那“带刺”的,那才有情调。
茶楼里的老倌,听说盐区的大富豪沈老爷看上了他家的小女子,那还了得吗?简直就是洪福天降呀!老倌在等候沈老爷迎娶小女子的日子里,就像敬奉皇上的贵妃娘娘一样敬奉着自己的小女儿。
洞房花烛夜,那卖茶女总算是等来了她的大官人沈老爷。而此时的沈老爷,选床前一把太师椅坐下,一边“咕嘟嘟”地吸着手中的水烟袋,一边静静地、有滋有味地看着他眼前这位顶着红盖头的新嫁娘。
几天前,同样是眼前的这个小女子,他沈老爷想多看她一眼都不能。而今晚,他不但可以随意看,那女子还甘愿陪他同床共枕哩。那种戏弄仇家的快感,让沈老爷的笑意打眉眼里流溢出来。
可那女子,一切还蒙在鼓里。她哪里会想到,眼前的这位大官人,就是前几天到她们家茶楼里用茶的那位客官呢?她正沉浸在新婚的幸福中。
沈老爷静静地看着眼前披红戴绿的新嫁娘,半天一言不发。那女子被沈老爷看得浑身发毛!可她又不敢正视沈老爷,沉默中,她期待着沈老爷能靠近她,揭去她的红盖头。可沈老爷呢,漫不经心地坐在太师椅里,好半天,轻晃一下手中的水烟袋,说:“好啦,把衣服脱了,让我好好看看!”
那女子不晓得老爷有什么规矩,想必新婚之夜,每一个新嫁娘都是这样的,也没敢多言,便低头扭身脱去外衣,立在床前。沈老爷上前一把扯下她的红盖头,不紧不慢地说:“抬起头来,看看我是谁?”
那女子恍惚地看了沈老爷一眼,忽而如梦初醒,眼前的这位沈老爷,她的新郎官,不正是前些天在她家茶楼里遭到她冷眼的那位布衣茶客吗?当下,那女子“扑通”一声,给沈老爷跪下了,叫一声:“老爷!”便泪如泉涌。
沈老爷脸色一沉,猛起身,背后扔给她一句话:“好啦,我看够了。”说完,沈老爷甩袖而去。
第二天,整个盐区传出一条新闻:沈万吉刚纳的小妾,又被他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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