谁先离开

作者: 秦如月2020 | 来源:发表于2020-03-15 18:48 被阅读0次

        女孩静悄悄地站在楼梯顶端,看着玄关那边的房门慢慢地合上,直到最后悄无声息,房间里再也不发出一点声响。她的嘴角微微上扬,脸上终于露出淡淡的笑容,无奈中透出一丝嘲讽的意味。究竟,还是只留她一个了。

      整个故事随着炎热的夏季到来慢慢浮现。

        那个明媚的夏日,女孩独自到游乐园玩耍。在这个快节奏的城市,同龄人都忙着发愁未来,因此除了兜里的那张印有“林墨”字样的名片外,她身上再也没有暴露身份的物件了。作为一个忙里偷闲的女实习生,她其实不仅仅来玩的,还顺便考察一下工作环境是否中意。夏季的游乐园到处充满了欢腾的气氛,一如树木成荫般生机盎然。林墨心情大好,沿着丛间石子路慢慢行至摩天轮乐园边。走到栏杆边十几步的位置,她默默地打量着园内的设备,待她缓缓向左望去时,看到一位和她年纪相仿的男生翘着二郎腿悠闲地坐在长椅上。林墨怔了几秒,随后嘴角勾起一抹微笑,向他走去。男孩定定地看着林墨走近,眉头微皱,“你有什么事吗?”林墨淡定地回答:“看你一个人乘凉倒是满自在嘛。”男孩摆摆手笑道,“这没什么好羡慕的吧。我在这里做工两年了,没个可以说话的人,闲时只能一个人歇歇。”他抬头细细打量这个奇特女子。她身着简洁清新,皮肤白皙、眉眼清秀,此时单手叉腰站在他斜前方,面无表情地看着他。男孩眼中出现了一种不易察觉的光芒,他不经意地问:“你叫什么名字?”“林墨。”声音的主人转移了视线,见他没有站起来的意思,转身离开,话语随着风飘到男孩耳边,“你倒挺有趣的。”

        仅在这十多天后,林墨闲云野鹤地回到这里时,男孩衣着华丽地出现在她面前。“你很寂寞是吗?”林墨看着面前的男孩,略有些疑惑,他怎么穿得起这样的衣服呢?男孩忽然涨红了脸:“我是负责这里工作的员工,尹彭华。”他顿了一顿,继小心翼翼地问道,“林墨……你还是单身吧?”林墨一惊,略转头,脸上一抹红晕:“你猜得挺准。”“那,我们做个朋友吧。”男孩稍低头,林墨一瞟,挺大一束粉玫瑰送至面前。“你当真这么想?”林墨抑制住笑意,接过花嗅了嗅。“没有别的好东西准备……但买衣服的家底还是有的。”林墨后来从别的员工那里听说,男孩这身衣服是从别处租来的,花了几天饭钱。

        两个百无聊赖的人就这样莫名其妙地相识,林墨觉得这大概是缘分吧。缘分来了也不必躲,毕竟谁知道下一次再来会是多久以后呢。说实话,若不是尹彭华制造了这样的一次仪式后忽然童心大发地拉她去体验园里所有的项目,她可能此时会在家里边磕瓜子边看电视。“我跟你说啊,这个项目特别受欢迎,每次我都打扫到很晚才回去的,你……”尹彭华正兴致勃勃地向她介绍园内那些“极为有趣”的项目,而林墨看着他的眼神里,忽然有了不一样的感觉。是什么呢?算了,既是缘分,何必去纠结。林墨抱着体验人生的态度,就这么和尹彭华一直玩到了闭园时间。随后,两人出园,林墨生平第一次和身边的男生一起去了巷里的酒吧。她也不知道为什么答应了他就要来这里,听他说,这是必要的仪式。听他们园里其他部门的哥们说,没了这一步,关系是不完整的。林墨没想那么多。她觉得尹彭华这人有趣儿,是从来没见过的那种有趣儿。跟他做这些事,林墨没觉得多奇怪。

        考虑到彼此关系前进了一大步,林墨答应了让尹彭华住在自己向阳小区的家里。社区位置相对偏僻,几乎是藏在城市角落,住在这里似乎会有种处世外桃源般的平和幸福的感觉。林墨的家不偏不倚能够接受清晨第一缕阳光,屋内空间不算很大,楼梯的延伸使其自带神秘感。房间色调偏暖,一眼看上去是充满阳光的地带,且风格简洁,物件数量少而精,摆放整齐。林墨让尹彭华每天回家时先在楼上洗个澡再与她共同进餐。尹彭华对这些小事不太上心,但也并没不答应。自从两人在一起后无论林墨说什么,他都连声应允。他看着林墨的眼神,仿佛是看到天仙下凡,眼中常常放射出激动的光芒,看得林墨莫名其妙。林墨下午的时间去外面打零工,余下的闲暇时光常常斜躺在沙发上,看着似乎有些无聊的电视节目,不施粉黛,任由蓬松的头发散开,搭着二郎腿,偶尔尝一颗爆米花。尹彭华下班回来时看到这副景象,心里总是会砰砰跳,林墨身上那股慵懒而又自带神秘感的气质深深地吸引着他,令他欲罢不能。他想无限地接近她,将如此美好的人儿据为己有,但又隐隐地感觉她好像随时都会离开,正如她散发出的天仙气质般若隐若现。

        林墨生活内容单调,节奏缓慢,好在她自得其乐,和尹彭华在一起的生活令她近乎归隐的生活多了许多乐趣。一个人的生活自由简单,而两个人在一起就多了些味道,偶尔还会有些惊喜的发现。每次搭车时,尹彭华表现出来的绅士的气度甚至不与他的身份相符,为她点餐买单时也毫不吝惜,尽管这些东西的花费金额本不是他所承担得起的。看到这些注重细节的表现后,林墨对尹彭华的感觉变得微妙了。她不是很善于思考,长时间的思考会让她感到头疼。在这所城市安身立命是许多人的梦想,林墨作为原住民其实也不例外。因此她没有过多地考虑尹彭华的表现,仍然继续着这样的生活。一次在二人酒吧约会时,尹彭华不顾劝阻,喝得烂醉如泥。当时他面似猪肝色,拿着拉菲酒瓶,诉说自己过去的经历。最后林墨扶着他回到二人共同的家,那一晚是林墨睡得最踏实的一晚,两人直到日上三竿才悠悠转醒。林墨并没有过多地计较尹彭华喝高的这件事,尽管她还发现尹彭华经常沉迷游戏什么事都不管不顾。在她看来,年轻男孩有些毛病是正常的事,自己也有懒惰的毛病。年轻女孩也常常是充满自信的,林墨很少考虑到自己留给对方的印象是怎样的。她认为自己的生活占据了生命的绝大部分,不需要纠结这些细节。

        盛夏留下的浪漫总是令人难忘,随着略为凉爽的天气到来,游乐园营业的盛况使得所有员工都忙得不可开交,这当然也包括在世外桃源生活的这两位。林墨并不担心工作忙碌会给自身的生活带来什么问题,她唯一想抱怨的是没有那么多时间追她最近新喜欢上的连续剧了。反观尹彭华,他的工作不仅量大且接触到的人十分有限,极多的枯燥的操作内容使他结束一天的工作后头昏脑胀,走在街上时,看到来往的男男女女,那些打扮的花枝招展极为诱人性感的女孩,他有些晕晕乎乎的,但想起那张很有辨识度的厌世脸后,他摇摇头,向家的方向走去。走到十字路口才发现,林墨早在路对面等着自己了。林墨嘴角微挑,神态自若地向他走来,这天照例是她来路口对面接他顺便买了他爱吃的叉烧。繁星,伴月。无所谓夜路漆黑与冷。在这一刻,尹彭华似乎没那么担心身边这个仙女有天会离他而去了。

      游乐园的生意进入了空前的火热状态,在这等忙碌的当口,尹彭华本着对林墨的用心,仍一如既往地重视仪式感,常常会在闲暇时期和节日里给她准备礼物,想看到林墨惊喜的样子。然而林墨的反应似乎总是与他所期待的样子作对,哪怕是他花了整整一个星期画的关于赞美她的手帐她也只是撇撇嘴外加一个看起来是感谢的笑而已。某天清晨林墨发现了尹彭华放在客厅的一个包装很是华丽的盒子,包装着一支色彩十分粉嫩的口红,尹彭华认为它和林墨精致的模样很搭,选这个礼物的理由之一是他发现林墨虽然看起来佛性,但从她的本子和几个抱枕上还是可以看出她其实很喜欢粉色系的颜色。林墨打开盒子的一瞬间尹彭华呼地一声跳出来,“Bingo!”林墨脸上再次露出标志性的淡然一笑,“多谢。”十多分钟后,小小的门厅旁相继响起了两次沉重的闭门声。两天后的夜晚,尹彭华独自走入了常去的一个酒吧,向吧台的小哥要了两瓶红酒,并且毫无悬念地被打趣了。他没有与周围的人交谈,一个人远远地坐在靠窗的位置,时常呆呆地看着窗外的夜景、路过的人,喝到昏睡,几小时后被找过去的林墨带回家。那晚喝醉之后他并不知道具体发生了什么,第二天醒来时伴随着隐隐的头痛,他想起这天似乎是他的生日。怀着略为激动的心情,他走进了客厅,却发现空无一人,只有桌上摆着几道简单的菜肴和看起来是新送来的外卖。

        林墨怎么也没想到自己的工作任务会忽然变得多起来,不过这次的工作量增加也只是短时间内的状况,很快她又可以抱着抱枕躺在沙发上追心爱的连续剧了。温暖的阳光洒在客厅的沙发和充满童趣花纹的墙壁,映出了女孩平静快乐的心境,林墨站在楼梯旁,看着客厅里的一切,不知不觉忽略了手里的炸鸡,进入了放空状态。

        夏末的风带走了游乐园内郁郁葱葱的景色,走过树丛旁的石子路,身旁多了几股凉爽的气息。员工们的工作一如既往地顺利,园内依然充满欢乐的气氛。远在城市角落的向阳小区,两位员工的生活一如往常地平静。这天早晨升起的太阳格外地耀眼,将它的光芒肆意地挥洒在万物表面。尹彭华早早起床,将所有自己来时带来的物件以及林墨送给他的物品塞进了背包和行李箱。随后,缓缓地,缓缓地,他背起包,提起拉杆,向门口走去。在开门那一刻,他猛然回头,那目光穿过玄关,沿着楼梯攀爬,定格在楼梯顶部那个纤瘦的身影。那个女孩今天看起来格外地可爱,稍显凌乱的俏皮卷发,简单的米色T恤和土黄色背带裤,再外罩一件浅粉色薄外套,衬托出玲珑小巧的五官和纤细的四肢更加白皙。林墨淡然地看着他,抬起双臂,那样子是在向他索求一个拥抱。尹彭华不做声,深深地看了她一眼。这一瞬间仿佛定格,很久很久。男孩终于还是转过身,拉着行李箱近乎踱步似的退出了玄关,房门缓缓地合上,与地面摩擦,发出一阵窸窸窣窣的声响。

        林墨安静地撂下了双臂,一旁嘴角扯出一丝淡淡的笑。似是凄然,似是嘲讽。但,也似与窗外格外靓丽的风景有相通之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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