读汪曾祺《人间草木》,于修辞上实在是打开了新世界的大门!
他不用生僻或是阳春白雪的词汇。他写的实在是太朴实又太生动,就好像一个活生生的老爷爷坐在你身边,絮絮叨叨地说着他过去的故事。
很多大师的散文,都精致美好,细腻优雅如千娇万贵的闺阁淑女,举手投足盈盈一笑,都让人记得回味。
汪曾祺的散文啊,简直就是隔壁家的小疯丫头,每一个字,都带着活蹦乱跳元气满满的生命力,你简直就想追着那个小疯丫头,冲向那个世界里,教她乖一点,却忍不住跟她闹成了一团!
他写紫薇花:“真是乱。乱红成阵。乱成一团。简直像一群幼儿园的孩子放开了又高又脆的小嗓子一起乱嚷嚷。”我看着句的时候想:这个读书的时候叫过,这个叫通感,用听觉感受去描述视觉感受——心里还颇有些小得意。
谁知下一句他写:“在乱哄哄的繁花之间还有很多赶来凑热闹的黑蜂。这种蜂不是普通蜜蜂,个儿很大,有指头顶那样大,黑的,就是齐白石爱画的那种。”我哑然。“就是齐白石爱画的那种”是什么鬼!哪有人是这样描述一个东西的?!可是心里一想,这可不就是就简单明白,最让人一下子就知道这个蜜蜂长的啥样的写法么?
再比如:“我在家乡县委招待所见一大丛鸡冠花,高过人头,花大如扫地笤帚,颜色深得吓人一跳。”“颜色深得吓人一跳”,这形容我看完都吓了一跳!然后他说银星海棠:“我对这种孙二娘似的海棠不大感兴趣。”……孙二娘似的海棠啊!我总觉得他这一句话,孙二娘和银星海棠都要不高兴啊!
可是,这句话写完,哪怕我对他写的茎叶杆不感兴趣一眼略过,我也已经抓住了银星海棠的精髓——孙二娘和银星海棠对不起……
他写昆明的干巴菌:“有点像一堆半干的牛粪或一个被踩破了的马蜂窝。”云南旅游局推广时候肯定会想办法跳过这一句,可是怎么办,我已经记住了……
原来修辞是这样的!
用最简便的方式,让读的人,感受到你想表达的,最生动的感受。
他写他家有一棵天竹,很细弱。有一回看到别人家的天竹,结了那么多果子,他写:“简直是岂有此理!”我都要笑出声来!我都看见那个文学大师瞪着眼睛气得胡子都翘起来嫉妒“别人家的天竹”啦!
我修以前的文章的时候,发现自己的只会用形容词和副词。
原来写一个人生气的时候,不是应该在“出离愤怒”“暴跳如雷”“火冒三丈”之类的词语中选择程度最吻合人物的那个。而可以写成:“滚!!!!!”
然而他自己的说法,却极其毒辣:“人到了超经验的景色之前,往往找不到合适的语言,就只好狗一样地乱叫。”
忽然想起那句微博上很火的话:学习诗词,就是为了看到美景时,能说出“落霞与孤鹜齐飞,秋水共长天一色,”而不是说:“卧槽好漂亮!”
在巴厘岛度假的时候,我在手机上写下的是:
听海浪的声音
为一朵云命名
红唇妖娆
内心安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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