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找领导接了很多任务。整天,他埋头苦干,大脑超负荷地运转着,在一件事结束之后立马又去想另一件事,在这件事快要结束的时候已经在想下一件事应该如何开始。他坐在办公室的中心,是同事交集的地方,但今日与往日不同。同事往常会与他招呼,站在后背拍拍他的肩膀,与他谈笑二三,但今日没有一个人来招呼,因为他刚遭遇不幸。人们害怕善意的问候,会加剧他悲伤的心。
他一直干到晚上七点,夜色正在降临。等他从文件里抬起头来,公司只剩下两三人影,白晃晃的灯光挤满了整个办公楼。他还是不愿意休息,但真的已经没有什么事要做了,他甚至已经做完了明天的任务。公司不留员工过夜,他被迫要回家。等他收拾好文件走出公司,阴沉的天空下起了小雨。他想到墓碑被风雨吹打的场景。
路上人来人往,有些拥挤,天气很清凉。他看着其他与他一般模样的上班族走过,想起来上上周他升职申请被驳回的事。公司的高管职位很诱人,除了薪水增高,还会有更多出差的机会,他认为机遇就藏在其中。递交申请书的前夜,他已经开始幻想他是如何与公司的领导出席会议、商谈合作,又是如何为公司拿下关键项目,获得领导的赏识,在公司里、整个行业里开始有些名气。他幻想着妻子向他投来崇拜与羡慕的目光,那时他会轻轻吻住她,给予她最美满的幸福。但这一切都只幻影。他没有想到这个职位竟已被上司内定,而就在他收到通知书的那天,他的妻子住进了医院。
他没有注意街道上的风景。雨水打湿地面,商店的霓虹灯在水面上倒映闪烁。天色已经完全黑了下来。有些雨水避过雨伞的阻挡仍落在了他的肩膀上,浸湿了他的西服。风好像越来越冷,他的身体开始失去温度。他饿了,又想起妻子在病床上憔悴的样子,短短三天她就瘦成披着人皮的骨架,那天下班后他到达医院时,妻子也饿着,等待与他共进晚餐。伤病使她失去活力,却没有摧毁她的心气,她还是常常发笑,只是多了一丝苦涩。他饿了,于是他转身走近了便利店。他随意挑选了两块面包,付了钱从便利店出来,天已经完全是夜色。
走到楼下,他已经有些疲惫。他收起雨伞抖了抖,想把水都抖掉。看着楼梯口的灯光,他突然问自己,今天那么努力工作,是不愿意想起什么?夜空上一声惊雷响起,打断了他的思绪。他饿了,生理饥饿又抓住了他一瞬间偏移的注意力。他要吃饭了,他告诉自己,但为时已晚。他开始抑制不住自己的思想,有关妻子的回忆如决堤的洪水倾泻而出。他鼻头一酸,泪意与他的坚强做着斗争。他迈开步伐上楼回家。
他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回家的。雨声被关上的门隔离在外面。家里没有开灯,他站在门口忽然不动了,一手提着从便利店买的面包,一手拿着还在往下滴着水的雨伞。他就那么安静地站在门口,望着眼前被月光微微着亮的熟悉的房间,明明冷空气已被隔绝在外,他再一次感觉到了冷。
装着面包的塑料袋和雨伞跌落到地板上。他不自觉地蹲下去,把头埋进自己的手臂里呜呜咽咽流起泪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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