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同乡叫竹二
三十年没音讯的竹二,终于让我联系上了,改名了,俗话说"大丈夫,行不更名,坐不改姓",庆幸没改姓,还是叫欧阳x。
竹二家在湘中一贫困县,那里产水稻,除了水稻还产土猪。他是家中老二,他家和我家隔着几亩田,叫一声都听得到。我们是同宗,辈份我比他高,他年长我三岁,按欧阳族谱排辈份,我是他叔。
竹二的弟弟比我大一岁,一起穿开档裤长大的,一起在田埂上举着小鸡鸡撒尿,比谁撒得远,一起放过牛,一起读过书,他最后小学终于毕业了。
竹二小学毕业辍学了,按他父亲的要求学了门木工手艺。他和我一样矮,大头娃儿,虎头虎脑的,他特有力气,干农活一把好学,我却文弱多了,经常被父亲拿来和竹二比,说竹二不到十八岁做爹了。
90年代初,十八岁不到的竹二结婚了,新娘和他一样未满十八岁。那天鞭炮放了不少,他和她拜堂后洞房了。那时候,我的鸡鸡才长毛,他却鸡毛飞上天了,会巫山云雨了。十八岁给他一个姑娘,他绝对不会浪废,一年后,他给了她一个儿子。
我去镇上念高中那年,竹二辞妻别子外出务工,听乡亲们说他在县城捡到了一笔钱,那钱从车上掉下来的,全是绿花花的百元大钞,掉下的大钞摊在地上有床铺这么大,那年代,我想那得有多少钱啊,发横财了。
竹二在县城捡钱的谣言在村里无人不知,乡亲们都羡慕得狠,谣言是长了风的脚,越传越大,越传越多,越传越远。最后传得竹二不敢回乡,怕被乡亲们嘲讽,也怕亲戚借钱,这一躲就是三十年。
我每次过年回老家,都会碰到竹二的父亲,给他递烟问侯。偶尔问起竹二音讯,老头子皱了皱眉头说应该在省城,只是一直没联系上。我问其原因,他深深的吸了口烟,眨了眨眼睛,沉默不语,看着村里的人儿全都回乡过年,他很无奈的叹息着,我知道他难以启齿。
最近几年回老家,又见竹二的父亲,越来越清瘦的脸上老年斑不少,风烛残年,边抽烟边咳,晕浊而深遂的眼睛,让人心怜。
询问我父亲竹二情况,家父也不知具体情况,竹二难道人间蒸发了吗?我还是见过世面的,我和父母争论,我认为竹二应该在省城又娶婆娘哩,我父亲还厉辞反驳说不可能,说可能是没赚到钱,不想回,没钱不想回家,这理由打死我也不信。
后来乡亲们传言,竹二在省城遇见相好的女子,他们结婚了,竹二又拜了一次堂,又洞房花烛夜,人生四大喜事,他两次洞房,此时却怕他乡遇故人 。
竹二不回家,我认为,一怕新的家庭不容忍这个弥天大谎,因而失去现有的家庭。二怕老家的老婆和儿子闹,尽管没扯结婚证,面子上过不去,说到法律上可能是重婚罪,更怕乡亲们指指点点,干脆不回乡下,玩失踪。
主席诗云 "故园三十二年前",竹二在省城当起了特型演员,演"邓小平",天天和演"毛泽东"的混一起,演出了名气。可能是入戏太深,忘了初心,不知故土在湘中还是在蜀中,物我两忘的高境界,让人乡亲们淡忘,也让他父母捉摸不透。
竹二应该差不多三十年没踏上故乡的土地了,三十年中应该和父母联系过,他们只字不提,或许碍于面子,有更多的顾忌,怕亲戚讲闲话,权当儿子失踪了。
在湘中农村,思想还是传统的,讲道义的,竹二前妻未休未离,抛糟糠之妻,弃乳中幼子,不仁也不义,会被乡亲们鄙视,被骂成猪狗不如。
然而,竹二还得面对生活,又不敢面对乡亲,毕竟三十年不回乡,当今网络如此发达,想瞒也瞒不住了。听乡里传言,几年前,竹二大小老婆都见过面了,一起在省城生活,安然无羌,还是钱的魔力在起作用,其实乡亲们也猜中八九了。
突然有一天,从竹二弟弟的朋友圈中看到一张照片,一眼就认识了他,三十几年未见,模样不变。得知他成名人哩,成了某网的编辑,某网的副总编,某收藏协会理事长……一大堆头衔,让我眼花潦乱,也让我羡慕,这是我曾经认识的竹二吗,那时他还是农民,我是在校的高中生。
三十年未回故乡的竹二,在省城做特型演员,在收藏界名声鼎沸,也赚得盆满钵满,却把自己的灵魂包浆在古董里,在历史的沧桑里自我陶醉。
我在微信中说他衣锦不还乡,如着锦衣夜行,他不语,竹二就是这样的人,沉默不语的人。
我认识的竹二,也是我不熟悉的竹二,我佩服他。佩服他的冷漠与不孝,佩服他三十年不回故乡,佩服他改名在省城生活得有滋有味,佩服他在省城把收藏做得风生水起,但我从不羡慕他,因为他残缺的人格把故乡忘却,也因他抛妻弃子让乡亲们记住,他不敢面对现实,不敢面对乡亲,不敢荣归故里。
我为他的事业感到欣慰,我却严重怀疑他的人格与人性。









网友评论
如何品尝则是解之不尽的局
是时候开始心神解惑
划过一圈 再划第二圈
冷静记录每一步光辉
来 把寂静放到心灵深处
才好 把一年的光景
一一回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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