骂人

院子里，外婆又在骂人了。

外婆总是这样，只要有人来，就能在屋里听到外婆在院子里的骂人声。

外公在世之前，她爱骂人。骂外公不懂得节约，偷偷地给大玺子零花钱，骂外公总是一副无所事事的样子，骂外公像个烟囱，整天不离烟斗，骂儿女不回家，不关心她，骂庄稼收成不好，骂自己命不好。好像所有的事与愿违她都要骂一遍，渐渐地外婆骂人成为了我们家里的常态。大家都把一切责任推给了生活的艰辛，事态的炎凉。

就连院子里的鸡鸭听到外婆的骂人声也会叫着跑远，然后继续扯着嗓子叫，就像是在迎合外婆的骂人声。

外公去世后，有好长一段时间我们家都没有了骂人声，似乎外婆开始了不再抱怨，儿女到是经常回家看她，但是也不会从她脸上看出太大的变化，外婆整天要么待在庄稼地里除草，要么在院子里面发呆。

只记得在外公去世那晚，她对着刚闭上眼的外公骂了一句。

“死老头子，你走了，我骂谁？”，外婆没有哭，感觉毫无波澜，至少表面上是这样。

后来的骂人声是从外公去世后六年开始的，刚开始是碎碎念，到后来变成警惕的看着对方，说什么再怎样就跟人家拼命，有一次甚至拿刀就要砍别人。也是在那时候邻居大喊，大玺子你外婆疯啦！

“你才疯啦，你全家都疯。”外婆站在篱笆旁骂人家。

好久以后，医生检查出来外婆患了帕金森综合征，精神上也出现了问题，自此以后，外婆开始到处骂人，看见谁都骂。只要人家说她有病，她就骂。

她的儿女把她送到了疗养院，家里再也没有了外婆的骂人声。

大玺子和外婆在一起生活了二十年，二十年前外婆把大玺子从垃圾桶里捡了回来，身上裹着一床毯子，上面除了出生年月什么都没有，后来外婆给起了个小名，叫大玺子。

从此大玺子这个名字就在小镇上传开了。人人见了都会指指点点，说那大玺子是捡来的，来路不明，叫自家的孩子不要和大玺子玩，在学校同学也会笑话大玺子，那时外婆总是会接大玺子上下学，一听到有人笑话大玺子，就会扯着嗓子大喊，谁敢笑我家大玺子啊，站出来，我今天非得好好收拾你不可，见没有人站出来，走的时候还不忘在人群中骂一句，一群没教养的家伙。

外婆人人都骂，就是不骂大玺子，外婆心疼大玺子。

外婆去疗养院的时候，大玺子刚上大学，大玺子只能放假回去看外婆。

去年，大玺子省了很久的生活费给外婆买了一双鞋，回疗养院去看外婆。一进门，外婆便看见了大玺子，脸上顿时像花儿开了一样，笑的无比的甜蜜，但当大玺子拿出新鞋想要给外婆换上时，外婆变了脸色，她第一次骂大玺子。

“我儿子女儿都想害我，现在连你也要害我，你们总是拿一些死人穿的衣服鞋子给我穿，我才不会上当。大玺子，我养你那么久，你个没良心的，和我那几个儿子女儿一样。”

说着就要来打大玺子。

大玺子没想到不到半年时间外婆变化那么大，心都揪在了一起。

忍受了外婆的骂骂咧咧二十年，现在却忍受不了外婆对她的一句骂，外婆已经不是她记忆中的那个外婆了。岁月不饶人，是外婆慢慢变白的头发，还是突然地神经衰弱使得外婆这样?

大玺子听看护说，外婆有一天早上醒之后突然说老头子在梦里叫她，说好久没听见她骂人的声音了，叫她去陪她。自从那只后外婆骂人越来越频繁，越来越凶。

都说，外婆是在断念想。

外婆去世多年后，大玺子突然很想外婆再多骂骂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