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姨

“你各庄的秦姨，死了，就前几天，被她男人打死了，孩子从深圳送到了各庄。”

屋外鞭炮齐鸣，一派热闹，新年在即。屋内，我陪妈妈唠家常。她突然聊到了好多年没有来往过的秦姨，一个活在妈妈嘴里的并非亲姐妹的妹妹。

“她的爹妈觉得这件事很丢人，因为她被她的男人抓到和其他男人厮混。”

“妈，你说的就是我小时候送我裙子和衣服的那个姨？我好像这三十几年没见过她几次。”

“就是她，你第一条裙子，就是她送给你的。”

在妈妈眼里，秦姨是那个年代“美”和“时髦”的代名词，是在遥远之处的一个“人物”。

第一次见到这个琴姨，是在一个夏天，那年我11岁，刚上初二。中午放学回到家，把自行车撂在墙头旁，就直冲压水井去洗脸，洗完脸来到院子里从晾衣绳上扯下一条因为长年用而洗到发硬的毛巾擦脸，毛巾上的粗纤维喇到脸有点疼。

“小芳，放学啦？你秦姨来了。”

妈妈看到我放学回来，喊了我一声，这时才看到院子里停了一辆米白色女士自行车。堂屋里和妈妈面对面坐着一位二十岁出头的女生，头发烫了微卷用发圈绑着，穿一条水红色休闲长裙。走近再看，她真的挺美，不是俗艳的那种，而是自内生发出来的一种成熟意味。

“小芳放学了啊，今天来你们村走亲戚，顺便送你几件衣服，不是新的。你不嫌弃的话，就给你穿吧。”

秦姨看我进来，站起来，把放在木凳子上的一个纸袋子拎起来拿给了我。

“谢谢秦姨。”

说完，我就拿着衣服到偏屋去了。

“姨，我觉得这件最好看。”

我从几件衣服里一眼就看中了那件芥末绿印花裙，配着白色娃娃领。在堂屋里把裙子放在胸前比划着。

“嗯，很衬你的白皮肤。你们也该做饭啦，我就先回家了。”

说着，秦姨就站起来往院子里走，妈妈也没有刻意挽留，只说下回回老家再来走动。

我和妈妈送她到了村口，秦姨骑着自行车走了。

在我的记忆中，自这一次后，再也没有见过她。虽然逢年过节回去她家走亲戚看望老人，不过，她长年不在家，都是在深圳打工。

妈妈说，她好像在深圳的工作是陪人喝酒，挣钱不少。家里人对她总是避而不谈，因为这是很丢人的事情。听说，秦姨中间回来过几次，她的父亲总是破口大骂，扬言如果去深圳还是做那见不得人的事情，以后就不要回家了。

她的父亲在十里八乡算是位有名头的“人物”，为年轻男男女女牵线做媒，自认为自己名声在外，整天骑着自行车到处转悠寻找未嫁未娶的男女并登记在册，每天风风火火。不知为什么，对于女儿总是不得其法，任由秦姨在外晃荡飘零。

秦姨有一个弟弟，两个哥哥，在当时的农村来讲，她们家的家庭经济情况属于小康家庭，我记得上初中那会儿经常跟着她的弟弟一起放学去她家吃午饭。后来，我高中去了县里，大学去了河南，就几乎没有去过她家。

记得最后几次去还是后来大学毕业后，秦姨的父亲突然重病，家里病床前一直放着氧气罐，这是我对她家的最后一次印象。她家的院子在村里算得上盖得最阔气的，在她父亲生病的那几年，她们家的院子似乎也瞬间破败了，愈发显得低矮，犹如在风雨中飘摇。

就在秦姨父亲病的那一年，她突然结婚了，还生了一个女孩。在她过世不到一年的时间，她的父亲也去了，生锈的氧气罐和病床被她的哥哥抬到院子外，收废品的当即拉走了。

我脑海中关于秦姨的记忆，说实话真的是少得可怜。不知为什么，总是在某一时刻突然想到她。

也许是因为她送的我的那几件衣服点亮着我初中的三年时光，淡化了贫穷对我的自尊心的消磨，拥有了一丝少女时代的亮色。

对秦姨，她留在我记忆深处的大多是关于“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