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5.黑域

　　“你看下这地图跟你先前实地看到的有什么不同？”骆遗点了下眼镜屏幕，信息就传到卢亦歌的显示屏幕上了。

　　她点开扫了一眼，很详细，标注了现在已经变成了黑域的所有地方，“你刚刚就是在画这个？”

　　骆遗回了句，“嗯。”卢亦歌仔细地辨认着，然后把她以前做的图和这图做对比。“现在成为黑域的地方有这么多吗？”她一边标记着一边问道。

　　骆遗找了个地方坐了下来，喝了点水，“对。”

　　卢亦歌划掉了好多地方，“这感觉不太对，不可能有这么多地方都是黑域。”她把重新标记的图传了回去，“你看一下，我用红笔圈起来的，是据我所知还没成为黑域的地方。我最后一次来这里是五年前，但我一直关注着它的动态，后来虽然没有进去过，但它之后大大小小的爆炸，爆炸成为黑域的地方我都做了准确的推测。我最后一次收集数据是在半年前，对其爆炸规律也有了大概的了解。”

　　她缓了口气继续说道，“每个地点一旦发生空间爆炸，就会成为黑域。空间爆炸是我们那里对这种奇怪的爆炸所做的一种区分，它跟一般的爆炸不同，可以依据所产生的破坏范围以及辐射等各种特征，将它与其他的爆炸区分开。这个地方虽然已经被封锁了，消息也不流通，但还是能根据它的辐射推测一些事实，最开始我用我的推测和得到的真实消息做过对比，正确率90%，误差都在每个地点的黑域范围面积，黑域地点都是准确无误的。”

　　她看了骆遗一眼，他眯着眼听着，她继续说道，“依照这种方法，半年前我重新绘制了新潭公园的地图，把所有推测已发生爆炸变成黑域的空间都标注了进去，并根据这种结果做了规律分析，发生爆炸的地方都是依照时间顺序来的，简单来说就是，如果新潭公园的每个景点有修建先后顺序的话，爆炸发生顺序就是按照这种先后顺序来的，因此我在地图上也标记了每个地点的修建时间及简单的景点特征。非生物物质区域是45年，生物区域是50年。”

　　“45年，50年？”骆遗出声。

　　卢亦歌解释道，“指的是修建时间到它爆炸的时间间隔。”她看着骆遗，“这样算起来的话，黑域地点最多再添五个，就是我打对勾的地方，绝不可能有现在看到的这么多。而你的地图上显示的黑域区域，几乎遍及这个公园的每个角落。”

　　骆遗指着地图上的一处问道，“如果每个标注了修建时间的地方，都会像我的图上面显示的一样，变成黑域。这个地方也有修建时间，为什么地图上反而是正常区域？”

　　卢亦歌看了他指的那个地点，思索着说道，“这里我之前也发现了。按照规律，它在两年前就应该发生爆炸变成黑域……”

　　骆遗看了她一眼，“有合理的推测吗？”

　　“这里原来不叫新潭公园，叫双生公园。”卢亦歌把相关的资料传给骆遗，他通过虚拟屏正在浏览。

　　双生公园建造的初衷，就是把马良之笔机器复制出来的实验品，放在一起展览，以展现这么多年人类的研究成果——人，也是可以做造物主的，即使只是描摹上帝的作品。公园里分了很多个区域，按时间顺序排列，顺着这个顺序游览下去，就是人类造物的进程，先是非生物物质，然后是有生命物体，由简单到复杂。地球上生命的进化不也是这样的吗？从无到有，从简单生命体到物种多样化。如果不是后来黑域的出现，马良之笔相关的研究会成为划时代的历史，它会成为人们代代相传的故事。

　　但正如卢亦歌的父亲卢余所说，一切违背自然规律的发展，极大可能都会遭反噬。

　　双生公园开放时的宣传语——人类科技进步博物馆，时代的缩影。卢亦歌看向周围的满目疮痍，确实是时代的缩影。

　　双生公园3051年发生大爆炸，自那之后就改为新潭公园。

　　骆遗看完了所有的资料，“黑域的产生和马良之笔机器生产的复制品有关？”卢亦歌艰难地点了点头，“目前大家的猜测都是这样，你说的那个正常区域摆放的是平常的物品，没有复制品，所以才没有变成黑域。”

　　“这里的黑域范围比你所推测的大很多，你有想过为什么吗？”他问道。

　　卢亦歌摊了摊手，“我还不知道我现在所处的地方，和我原来的那个世界有什么关系，所以这个问题我没办法回答你。”

　　骆遗看着不远处的黑域，沉默了很久才说道：“等你出去，再问问你父亲，你父亲会知道。”

　　“我父亲被判终身监禁了。”卢亦歌说道。她看骆遗半天没有说话，自顾自地解释道，“我父亲发现黑域爆炸和他所发明的马良之笔机器有关，他自行上科技法庭自首了。”

　　“其他人有证实过吗？”

　　她摇了摇头，“人们甚至都没研究出黑域爆炸的原理，只知道跟复制物有关。这类爆炸人为不可复制和控制，所以只有相关的推测。它跟其他的爆炸反应都不一样。”

　　“那黑域呢？”

　　“科学家已经研究过黑域的性质，但跟产生它的爆炸本身一样，还没完全弄清它的物理形成原理。”

　　“你们需要一个观全局的引路人。”骆遗说道。卢亦歌正在想这是什么意思，对方又问道：“你看过成片的黑域吗？”

　　“成片的黑域？”卢亦歌摇了摇头，“在我那个世界，我见到的黑域范围都很小，因为一旦发生空间爆炸产生黑域，那个地方就会被封锁，因此其实真正亲眼见过的黑域并不多。不过，很奇怪的是，黑域在你们这个地方，好像随处可见。”

　　“你看。”骆遗指了指前方。卢亦歌抬起头来仔细看着，她手抱着自己胳膊，觉得有点阴寒。他们刚刚往前走了一段距离，这才看到公园的全貌。一眼看去，几乎全是黑域，生气与死气的界限如此鲜明。空间被割裂开来，削去的空间视觉上看起来是三维的，但在物理意义上只是对剩余空间不起影响的一个无关紧要的点。

　　即使是黑暗封闭的空间，你还能感觉到它的存在，它能容纳你，你能感触到它。而黑域不是，黑域是无，这部分空间不存在了。而周遭正常空间的轮廓又勾勒出黑域“生前”的形状：这是枫树，那是挂在树上的猴子。在这成片的黑色中，卢亦歌看到了父亲栽种的银杏树——那双生的银杏树，和周围的生机割裂开来，它其上承载的，于父亲的意义，于母亲的意义，于父亲研究生涯的意义，和它带给她的直观感受一样，都不再鲜活了。

　　双生，顾名思义，就是一模一样。那并排的银杏树就像是平移复制，长势方向都相同。

　　“这种景象，它太像大自然的惩罚了。”卢亦歌不自觉地说了出来。无中生有，反而让原来拥有的，双倍失去。她指了指前方，“本体和复制体所在的空间，一并变成黑域。如果没有生产复制体，而黑域是不可避免的话，黑域的产生面积，会不会比现在少一半？”

　　“掠夺，从来都是负和博弈。”骆遗出声道。

　　“掠夺？马良之笔制造的复制体是掠夺吗？”卢亦歌问道。

　　“你再四处看看，等你什么时候发现不同，你就会知道了。”

　　卢亦歌走上前去，将木棍放在看得到的边界，往黑域处伸去，视线里木棍沿着边界曲线弯折，把木棍再拿回来，它什么变化也没有发生，没有变长变短也没有弯曲，它还是在空间里好好伸展着，在黑域周围的物体只是视觉看到的有变化而已。

　　黑域收回了部分空间，而在视觉上被割得零碎的剩余部分，本质上依然是连续的，遵循原来的物理规律。卢亦歌从地上又捡了一根木棍，用尽力气往右边的黑域里扔去，结果看到这根木棍沿着黑域的上方边缘运动，然后于边缘的某一点开始在正常空间上做抛物体运动。分析仪上的数据显示，沿着黑域边缘运动的木棍，若是将速度矢量分解，沿着木棍完整在正常空间里运动的方向，分解的瞬时速度都是一致的，等到木棍离开黑域边缘，轨迹和电脑模拟的正常运动就完全一样，质量、动能、速度都没有区别。卢亦歌盯着结果良久，自言自语道，“太奇怪了，初始值都是一样的，视觉上看是加长了运动轨迹，花费的时间反而没有一点变化。”

　　她情不自禁靠黑域更近，走到半路被骆遗伸长的机械手拦住了，“你做什么？”她停住了，“我想看看。”

　　“以身试验？不用这么急。”骆遗抬头看了看日头，“等下有你出场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