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篇难写的文章,就直入正题吧。
1. 决定
有冷冻卵子的想法,已经是两年前了。妈妈一直说,“再等等,算命先生说你今年... ..."
算命先生一直没有预言成功,自己也实在还是相信爱情是艰难婚姻里最牢固的保险。
所以在如果结婚,必需是因为真爱的这件事上,不管别人怎么说,也是不能妥协的。
只是自己是财迷,又极怕打针(要自己注射),于是这件事就像一直下决心要整理的凌乱衣橱一样,被耽搁下了。
四月的一天,和好朋友Zoi和Ezgi 一起商量夏天去希腊度假的大计,Ezgi,忽然说:“希腊以后,我要去冷冻卵子。”
Ezgi是个美丽的土耳其姑娘,聪明,独立,单身。
她是理性的数据分析师,却又感性的对星座塔罗深信不疑。“Follow your heart but take your brain with you/跟从内心走,但还要带上脑子.” 是她在心脑大战中游刃有余的秘籍。
“我也要!” 放下难喝的健康饮料,激动的说:“这件事,有个伴一起经历,好像就不太可怕了呢。”
于是,Zoi在希腊行程的表格下,又加了一行,认真的写下:“卵子养成计划”。
一年前,就和Ezgi冷静的讨论过这件事,我们都是单身,相信爱情,爱孩子,却也绝不愿为了孩子而结婚。
偏偏时间无法倒流,于是冷冻卵子是不得已,又幸运的选择。即使老去时仍然是孑然一身,起码我们当年做出了忠于自己内心的决定,也是没有遗憾的。

许多事,困难而且复杂,但咬牙决定,不再多想,开始去做的那一刻, 也就开始变的简单了。
2. 吃药
在天堂般的希腊玩到天昏地暗,直到收到大盒药的时候,冷冻卵子这四个字,才像相国寺里的大钟,“咚昂”的一声在脑子里敲响。
其实疗程不复杂,无非是吃五天的药,然后注射14天,再然后手术罢了。可怕的,是内心的恐惧的心魔。
药寄来的时候,好朋友HanYu正巧从纽约来,我们在一个阳光灿烂的下午,跪在地毯上,把一大盒的药开封,然后一个疗程一个疗程的慢慢排开。
自己心粗而胆小,HanYu怕我吃错,执意在每个盒子做上记号,然后归类放入冰箱。

与她年少相识,互相陪伴。HanYu理解我,并会以行动支持。和人生中很多的不敢但必须走下去的时刻一样,你需要知己在身后默默握紧你的手。
持久坚固的友谊,不管单身与否,都太重要。
吃药的过程,实在简单,一个药片,每天晚上只要按时吃下就行了。
3. 注射
一直觉得,往自己肚皮上打针,会是整个过程中最恐怖的一步。笑意盈盈的护士把注射针管拿出来示范的那一刻,自己当真的晕了几秒。

注射药量分阶段逐渐加强,首先是连续五个晚上,然后是早+晚, 手术36小时前,要准时打上最后一针。
打第一针的前夜,Ying 买了一大盒牛肉和零食到家陪我。
她是我知己的知己,我们相见恨晚,一起在巴黎铁娘子演出现场的摇滚星空下热泪盈眶,为亲手在后院种下一棵树而狂喜,在圣诞当天为找猫惊慌失措,也会为欧洲社会的慢性自杀愤愤不平。
和她友谊是人以类聚的亲身证据。每次想到这里,都会觉得命运实在没有亏待自己。
我们在油管上搜索出了一个拉斯维加斯护士的教学视频,护士有趣冷静,竟然把原本紧张的过程讲的精彩纷呈,让人跃跃欲试。
把针管,针头和药剂一一摆出,净手静心, 此刻,因为看了100遍视频,整个注射过程已经了然于心。
可真真的亲手把针头扎进肚皮,需要的就是勇气了。
右手拿针,捏着肚子深吸口气的前一刻,记得当时房间里安静至极。
七月盛夏的英国傍晚,橘红的夕阳温柔的照在镜子上,窗外是浮着暗红色的蓝天,不知名的鸟从开满白色花朵的树上飞来,和树叶摇晃的瑟瑟声。
深吸口气,静静地把针头缓缓摁进去,不痛, 像被小虫子蛰了一下。
可以感觉到液体慢慢流进身体,把针头拔出来,躺到地毯上,松了口气,想抱一抱自己。
以后的十几天,照着医生写下的清楚计划,按时打针。熟能生巧,到后来,无需人陪,也可以在5分钟内打完针,竟然有了小护士的风范。
在这期间,饭量大增,我担心的情绪上的波动也开始明显,更加多愁善感,容易累,这是注射荷尔蒙的副作用。
再三考虑,还是把这件事告诉了老板和项目同事,因为提前计划,工作并没有受到很大的影响。
时间过的比想象中的快,最后一针,必需一分钟不差的注射的,妈妈半夜打来电话,提醒我不要睡着,听着她困却强打起精神的声音,在大洋另一边,我握着电话,满眼的泪。
父母从小就把我当作独立的个体,鼓励自己有独立的思想,尊重我的选择。 孩子的快乐比他们的快乐更为重要。
这让我深信完全的,无私的爱的存在。
父母给予下一代的爱永远大于子女的回馈,这是人类社会延续的自然准则,对群体的公平但对个体不公。每次想到这里,都觉得无比内疚,然后更要去认真热情快乐的生活。并且希望自己为人母的时候,可以做到一样的好。
4. 手术
手术那天有明媚的阳光和蓝天, 早上8点,Ying 和我碎碎念的装了一大包零食带去诊所。
当天早上有另外一个女生做同样手术,路过她的房间,我们四目相对,她朝我灿烂的笑了一下,不知为什么,忽然放松了很多。
麻醉师,手术医生和护士一起进来解释了详情。手术大概40分钟,不是全麻,但会打麻药,所以整个过程中会睡着。
其实最困难的已经过去了,现在是在美梦中完成最后一步。在手术台上,麻醉师像催眠一样在耳边慢慢念:"想想希腊的沙滩,海浪,海鲜..."

醒来时已经回到休息的房间,整个过程结束,在休息室的又睡了大概40分钟,等麻药过去,主治医生过来笑着告诉我手术成功,取出了足够数量的卵子,已经全部冷冻上了。
Ying 笑着走过来,给了我一个拥抱。
5. 感想
冷冻卵子的整个过程中,最大也最不可思议感觉竟然是:当把生育和婚姻分离,会给女人巨大的力量,而这种力量又会带来自由和选择的快乐。
忽然理解了19世纪现代避孕措施发明,使男女可以把性和生育分开时,给当时人们带来的自由和解放的狂喜。 难道这就是人类社会旋转发展的规律?
我不是现代女权主义者,因为如今的西方女权已经变成了一个“都是男人的错”,“我是女人所以我是受害者” 的运动。
仅仅因为性别,肤色的不同而要求权利,很容易成为懒惰,推托,特权的借口。
冷淡卵子,以后可能会当单亲妈妈,这是我自己作为一个人清醒的决定,沿途理解并极力支持我的人,有男有女。 这是我母亲,姐姐的年代没有的选择,所以与其叹息,不如珍惜。
这个选择是因为对自己人生的要求,他人和社会完全不用为我的决定负责。不抱怨好男人都死光了,因为人是个复杂的动物,好男人很多,假使有一天好男人真的绝迹,那也是女性的失败。
所以,冷冻卵子不是因为不相信真爱,反而是因为坚持相信,所以愿意努力付出代价,而意外的收获竟然是心理上的自由和强大。
现在的生活已经恢复正常,荷尔蒙的效力渐渐散去,会时常想念在冷藏箱里的卵子。然后对自己说一声:“辛苦了,你很棒”。
后记:
其实一直犹豫要不要把这件隐私的事写出来。但好朋友开始约会,每次问她进展如何,她都会摇头说,只有5%的感觉,但硬着头皮也要进行下去,因为实在担心年纪大了,生不出孩子。
不知道如何安慰她,但熬夜写出这篇文章,送给那些相信爱的,勇敢的,单身女生。
P.S如果你有任何关于冷冻卵子的问题,可以私信我,会尽力回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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