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县长每年春节都要回村子来一趟，到一些长辈那里看看，拜个年。像马三爷爷、李麻子爷爷、张顺大爷，当年在村子里都是风光过的，现在年纪大了，但威望还在。马县长去他们那里拜个年，送些年货，大家都觉得应该。但马县长每年回来，都去二寡妇那里拜年，而且送二寡妇的东西最多，人们觉得很纳闷儿。
二寡妇就是张家老二栓子的媳妇，栓子死了好多年了，二寡妇带着儿子，一直没有改嫁。儿子大了，娶了媳妇，搬到在村南头盖的新房子里去了。二寡妇还住在原来的两间破房子里，儿子也不怎么管她。
说起来二寡妇也挺可怜的，但村子里没几个人可怜她。她一个寡妇，那五间新房是怎么盖起来的?村里人议论很多。
马县长又来到二寡妇的小破院前。他每次来都要在院子外边站一站。往事牵扯住他的脚步，他要把往事理一理，他觉得这样自己才能活得明白。
那时候他当然还不是马县长，他是马小光，一个十几岁的孩子，在县城的中学读书，周末和假期就回家里来。
那是在暑假里，吃了晚饭，马小光看了一会儿书。天还是很热，汗水把背心都湿透了。马小光放下书，到外边走走。
外边也没有风，但月光很好。三癞子的小卖部那里传来男人们放肆的吵闹声、说笑声，那里是个牌场，好打牌的一帮人每天在那里乱腾到很晚。马小光突然想起下午去买牙膏时听到的话。金富、二狗他们在打牌，金富说再赢两把，就可以到二寡妇那里去快活一回了，啧啧，二寡妇，真他妈的好，去一回就想着去第二回。
马小光不知不觉就走到二寡妇的小院前了。看到二寡妇家的小院，他愣了一下，自己来这儿干什么。他想着往回走。正要抬脚，他隐约听得院子里有“哗啦哗啦”的撩水声。马小光一下子屏住了呼吸，一种神秘的东西吸引着他，他悄悄地走到门前，眼睛贴在门上，从门缝隙中往里看，隐约看到月光下一个白白的女人的躯体，她站在一个大盆前，正往身上撩着水。
马小光觉得血往上升，兴奋得浑身像僵住了一般。从门缝里看不清楚，马小光往后退了退，看了看那并不算高的墙头。他四下里瞅瞅，见墙角那里有个破凳子。他踩在凳子上，竟然能从墙头上探出半个头。这下看清楚了，院子里的“风光”尽收眼底。
马小光正看得痴迷，二寡妇突然扭头向墙头这边看过来，马小光吓得往下一蹲，凳子倒了，马小光摔在地上，不由自主地“啊”了一声。他一骨碌爬起来，一溜烟地跑了。
第二天马小光一天没敢出门。傍晚了，母亲从地里回来，摘回来一兜子黄瓜，让马小光给他三爷爷送几根去。马小光很不情愿，但又不好不去，他溜着墙根躲着人去了马三爷爷家，回来时也是溜着墙根快步走，正庆幸没遇着人，突然从墙拐角处闪出个人来，挡住了马小光的路。马小光一看，是二寡妇，马小光脸红了一下，低着头叫声“二嫂”。二寡妇盯着马小光：“昨晚看见什么了?”“没没没，没看见啥。”马小光低着头，脸通红。
“唉!”二寡妇叹了口气。“光子，你是个有前途，有出息的人，这一点嫂子不会看错。千万不要跟那些人学，千万不要干下三烂的事儿。要走正道，干大事。嫂子还指望你将来照顾我们这孤儿寡母的呢。”
马县长记得当时他给二寡妇深深鞠了个躬，就像他在学校里见到那些德高望重的先生时那样。此后他每年春节回来，总要到二寡妇那里去拜年。后来他做了县长，每年有很多次“重要会见”，但他觉得谁也不会认为重要的和二寡妇的这次“会见”，在他心里其实是很重要的。
作者简介：
杨福前，山东金乡人，现为山东省实验中学语文教师。对文学怀着朴实执着的信念，酷爱阅读，近来开始尝试写作，在《东西南北》《教师文学》《济南教育》等杂志发表小说、散文、教育随笔多篇。
网友评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