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想聊聊《野史·两晋秘史》中“司马伦废帝自立”的事。
赵王司马伦府堂之上,群臣列坐。酒盏刚歇,剑光已起。他环视诸公卿,抛出惊天一问,“天子昏懦,欲废之自立,诸君以为如何?”有臣子斗胆引古论今,言今上虽弱却无过,岂能轻废?话音未落,司马伦勃然变色,“天下乃吾家之天下,汝等何得逆吾?”霎时寒光凛凛,满座噤若寒蝉。天下归属,一席话间便已定下乾坤。
翌日清晨,刀兵甲士林立朝门,司马伦仗剑入殿。大臣孙秀展开“郊天策诏”,字字句句如重锤砸向惠帝。弑母杀子、昏聩无能、不堪承继大统……惠帝被拖下龙床,解去玺绶,北面而立,号哭之声撕心裂肺。孙秀却从容扶司马伦登上帝座,群臣拜舞,山呼万岁。一场权力的交接,在哭声中开场,在“万岁”声中落幕,荒诞悲凉。
司马伦临朝,对着刚被剥下龙袍的侄儿惠帝道:“废一帝,立一帝,古来有之。”轻飘飘一句,便把一场血淋淋的政变包装为历史常态。惠帝被押往金墉城——昔日囚禁贾后之地,讽刺地更名“永昌宫”,每月由新朝廷“恩赏”粮米。篡位者俨然以宽仁之君自居,仿佛被废者不是至亲,而是个被妥善安置的累赘。
这出戏最精妙之处,尽在诏书之上。孙秀宣读的废帝诏书,字字诛心:指责惠帝“弑皇太后”、“杀皇太子”,将西晋宫廷最黑暗的血债全扣在孱弱天子的头上。然熟悉八王之乱前奏者皆知,囚杀惠帝生母杨太后、屠戮太子司马遹的,恰恰是司马伦与孙秀曾依附并最终推翻的贾南风一党。司马伦今日反以此作为废黜惠帝的“正义”依据,历史成了任人涂抹的戏妆,指鹿为马不过是权力舞台上的寻常戏码。
新朝堂上,孙秀独揽大权,“凡下诏令,秀辄改革,有所予夺,自书青纸为诏,或朝行夕改者数四”。青纸诏书如儿戏般朝令夕改,百官任免如流水轮转。权力如脱缰野马,随意践踏一切规则。
更荒诞的是封赏。司马伦登基后,为收买人心,“更在职者皆封侯”。然而西晋国库早已被连年战乱掏空,竟至“侯铸印不给,或以白版封”。大意是,连象征身份与功勋的侯印都无力铸造,只能以空白木板(白版)充数。这些“白版侯爷”们手持空头支票,在朝堂上沐猴而冠,构成一幅辛辣的权力浮世绘。司马伦的龙椅尚未坐热,其权力的虚胖本质已通过这“白版封侯”的闹剧暴露无遗。
司马伦自以为黄袍加身便是天命所归,殊不知他一手导演的这出权力大戏,不过是西晋王朝崩溃前的回光返照。他以为剑锋所指、诏书所宣便是永恒真理,却忘了在权力赌局中,庄家亦不过是更大赌盘中的一枚棋子。仅此而已。
司马伦的“永昌”新朝仅维持数月,便在齐王司马冏等人的讨伐中土崩瓦解。金墉城中惊魂未定的惠帝被迎回洛阳,司马伦最终被囚于金墉城——那座他精心为惠帝准备的“永昌宫”,随后被赐死。权力反噬自身,报应来得迅疾如风。那曾经朝行夕改的“青纸诏书”与无数“白版侯印”,在胜利者眼中成了最滑稽的罪证。
这场闹剧的本质是权力脱轨后的“彻底的失重”。当纲常伦理在“八王之乱”的血腥中崩塌殆尽时,权力便如决堤洪水,只遵循最原始的暴力逻辑。司马伦的剑与孙秀的笔,惠帝的泪与百官的舞,白版上的虚名与金墉城中的囚徒……等无不印证着:权力失去合法性的缰绳,其运行轨迹必是螺旋向下的深渊。
所谓废立,不过是一场盛大的权力幻术表演。而在龙椅之下,早已是万丈深渊。“司马伦们”以利剑刻下自己的时代印记,却不知权力自有其反噬的獠牙——那金墉城的月光,终将平等地照着新鬼与旧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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