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碗蛋花粥

      在爷爷奶奶家，每天早上，四方桌上总有一碗蛋花粥，冒着淡淡的热气。有时候我会想，爷爷奶奶的爱情大抵都在这碗粥里了。

      夏初。

      "老头子！粥好了，赶紧起来吃早饭！"奶奶一大早边搅着碗里的粥边扯着嗓子喊到。

      蛋花粥，一个大碗，装上刚出锅的白粥，趁着热气，打进一个生鸡蛋，然后用筷子飞速的搅拌，就成了。我是不爱喝的。总觉得有一股子难闻的腥味。但爷爷爱喝。

      乡间的清晨，天还未全亮，月亮还挂在西边，清晰的很。空气格外的清甜，还带着丝丝凉意，但村子里却并不安静，狗叫声，鸡鸣声，人们干活乒乒乓乓的声响，不绝于耳。清晨的雾气中炊烟袅袅。

      爷爷猛地一惊醒，揉揉脸，慢慢的起床，穿衣，也不回声话，推开房门走了出来，奶奶可能也是习惯了，喊了一声便不喊了。爷爷洗了把脸，坐到四方桌旁，拿起筷子顾自的喝起来。此时的奶奶总还是在忙前忙后，嘴里絮絮叨叨，说着没干完的活。

      "树上的桃子都熟了，今儿就去全摘下来吧！娃儿在家让她多吃点，今晚说是要下雨，一下雨桃儿就坏了，吃不了了。"

      "换下来的衣服还有没有，赶紧都拿出来，趁着上午天凉，我赶紧洗了去。"

      "你今儿要去做什么，田里还有好多活儿没干呢！"

      诸如此类。爷爷总是沉默，自顾自的喝粥，偶的被说烦了，也会嚷嚷:"好了好了，我知道了，你有完没完。"

        年轻时，爷爷也是干过大事的人，是那时候村里的第一家万元户。都说得财容易守财难，没过多久就败了。个中原因也复杂，总归是一败涂地，再后来做什么都不成，如今到老，便愈发的沉默，平时养养蜂，种种菜，打打牌，日子也算过得清闲。

        奶奶十六岁跟了爷爷，吃过苦，到没享过几天福，一辈子忙忙碌碌。到老还是整天操心一家子。奶奶跟爷爷不一样，爷爷沉默，奶奶倒是整天唠唠叨叨。

        姑姑的小儿子黏外婆，奶奶便跑去照顾她们了。家里就剩爷爷一人，也不知过得怎样。奶奶总是很担心，两边都放不下。

        在姑姑家，奶奶洗洗衣服做做饭，带带孩子，反正一天到晚手头总有点事情做。到了晚上闲下来便拿出手机给爷爷打电话，有时打不通，有时打得通。打不通的时候变忿忿的说，老头子又去打牌了，也不看看自己多大年纪，还老跟那些小伙子混在一起，好不容易赚点钱，都砸里头。但打通了，又是唠唠叨叨说点家长里短，温温柔柔的，一点都不像没打通时那么忿忿，有时好像还带点小女孩式的撒娇，爷爷总是嗯嗯的敷衍着。

        再后来，许是过了那股劲儿了，又或是小朋友黏的紧，整晚上外婆长，外婆短的叫着，奶奶也不时常打电话给爷爷了，也可是是年纪大了忘了，临想起来又觉得太晚了，万一爷爷睡了又吵醒他。倒是爷爷，开始慢慢的打电话过来了，总是委婉的问啥时候回去，奶奶总说再带几天。

        偶的一天，奶奶突然觉得胃疼。姑姑东劝西劝，还动用了小朋友的力量，各种撒娇卖萌外婆好，总算是拉去了医院。后来想想反正都来医院了，年纪大了也没给奶奶做个体检，便是扣着奶奶住院来了个全身检查。回头跟爷爷说了这事。爷爷一听奶奶住院，紧张的像个孩子，电话更加频繁了。

        可能是奶奶半生操劳，与人为善，老天眷顾着，除了有点胃病，其他都很健康，啥事没有。

        但经过这事爷爷坚持让奶奶回家，频繁的打电话过来，说，家里啥吃食都有，都是自家种的，健康，空气也好。我想，许是爷爷担心奶奶。半辈子夫妻，无论多苦多难，爷爷奶奶都是一直相互依靠着，从未分别太久，这次，嘴上不说，心里是想了吧。

        "回来吧。"

        "回来干啥，娃还小呢，黏我，女儿一个人忙不过来。"

        "叫你回来就回来，哪那么多话呢。"

        奶奶还是回去了，回去那天，小朋友哭的撕心裂肺的，囔囔着要跟外婆一起回家。奶奶不舍，但总归也是不能长久留着的，村子里的家里还有个老小孩要照顾。于是，奶奶又回去跟爷爷吵吵闹闹了。

        第二天清晨，奶奶还在睡梦中。突的被人拍醒，等眼睛聚焦了，才发现是爷爷。

        "粥好了，给你打了个蛋，趁热喝。我去看看蜂。"说完，不等奶奶回话，爷爷便背着手走了出去。

        奶奶看了看表，满心疑惑，赶忙披了衣服追出门外。

      “这才4点半啊，老头子你干啥呢！这么早。”

      “睡不着，你先趁热把粥喝了，然后再回去睡会儿！”爷爷没回头，挥挥手说着。

        天还未亮，连村子都还安静的很。路灯下还飞着许多小虫子，爷爷背着手走出院子，定不是去看蜂的。爷爷像是在逃避什么。

        奶奶皱着眉头看了一会爷爷的背影，嘟囔着走进厨房。四方桌上，一个盘子扣着一个大碗，拿开盘子，碗里是一碗蛋花粥，正腾腾的散着热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