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墨不觉
01
公交停运了,世界仿佛也回到不久之前。
一般人出门是为了办事,回家都有个温情的理由。而我现在正相反,回家是为了取点东西好办事。只是时机不凑巧,返程时赶上了公交暂停。
我深信,细菌和病毒才是阻碍人类发展的罪魁祸首,坏事效率还特别高。你看,多少人因它们想见而不能见,想做而不能做。
我只是晚了几个小时走,打车软件上后面一个月的时间都变成了灰色。母亲的表情里仿佛也写满了“这下可以光明正大放假了”的幸灾乐祸,多少也有些不屑在里面——这才离家多久,还不是回来了。
我又回到了那个房间,把行李箱移到角落,把收走的床品又重新铺回去。
刚回来取东西时,房间还是那个房间,只是积了点灰,床上的床品也是光溜溜的。我也不讲究,直接把棉絮铺上垫子,抖它的瞬间顺便带走灰。
得知走不了了,我反而端来一盆水,仔仔细细地擦了一回。这公交一停,至少一个多月。
收拾东西能使我心静,暂时抛开那些烦心事。也可以让自己回复些理智,拆解一团乱麻。收拾完躺在床上的那刻,整个人能短暂放松下来,如果能睡着,一定是个好觉。
只是,毕竟是短暂的。等我再坐会办公区,那些焦虑和迷茫就会蜂拥而至,将我挤压、揉搓,我会因此什么都干不了,只想睡着。
在南京做的种种设想和计划,回家后至少能打碎一半。原定要见的人见不了,要去的地方去不到,只是不用纠结怎么排开项目了,把时间填满就对了。
于是,回家也等同再一次自主隔离,同时把想做却纠结的事做一做,打发打发时间,不让黑色空间有机会被我察觉,来我这偷吃。
与此同时,外面的世界除了雨声也依然嘈杂。茶馆关了,老人们就约楼底下喝茶。摆张老红木桌子,交换一下各自的信息和八卦。有时聊得兴起,混杂小孩子的尖叫笑声,我在房间也能听到。
小区进出麻烦了,大家就在小区里散步,话题反而更密了。原先不怎么能见着的邻居也多了几分面善,我们家对门的爷爷来送过两回菜。
这里的时间慢悠悠的,都用不着交通工具,光踱步就够了。而我的时间,不知道从何时起突然密集起来,哪怕身处慢时间里,我也好像无法停止步伐,节奏依然密集,像开了1.5倍速在追剧一样。
在家时,我每天的娱乐与在南京一样,通常都是在饭点,开着1.5倍速的剧,边刷边吃,已经成为一种习惯。
其它时间,除了密集追剧,好像都不太敢将时间挪来娱乐。心底隐隐有种声音在催促着往前追赶,它在说:都奔三了,再不跑就来不及了。
耳边又传来各种飞音。知道我又回家了,那些熟悉得发烂的问候与攀比声又来了。只是这回算是借了一个好理由,公交停运竟成为大家都好走一走的台阶。
02
公交停运,也是我和许先知开始有更密切连接的契机,相对于另外两个人来说。
离开南京前以为会马上返程,在网上买了点东西,预算时间绰绰有余,其中一款甚至是预售品,正常一周后才发货。谁知公交停得踩点,预售品也没到三天就发货,我头一次对商家的积极主动词穷得热泪即将盈眶。
找谁帮我取快递呢?
与隔壁的刺猬先生可以说是毫无对话,就连平常面对面碰到,他也或是低着头,或是侧着头,总之,他似乎在努力做到100%避免与我的直视。而这份努力,倒也不是针对我。
这番让我很费解的操作的结果是,我始终不记得他的脸,对他的印象几乎还停留在连整体都比较模糊的阶段。这还是不打扰他了吧?
至于余丽,说笑时她的脸上倒是有那个年龄该有的热情,甚至是放光的,只是平常尤其是心情不好时,也能从她脸上看得一清二楚。
想到离开南京前,对她公区放东西有过建议,那张瞬间冷到像欠了她几百万的脸时,我还是没有勇气开口打扰她本来可能就不太顺心的现状。
思来想去,好像只有找他才能一击即中。脑海中浮现出许先知友好的笑容,至少他是稳定的,也一直宅在屋里。
后来也验证了我预判的精准,许先知答应得干脆,我发送取件信息也发送得利索。他取完件后会告知我放在了公区的哪里,也拍了照给我。
我给他发感恩红包,他不收。只是帮忙取一次快递的话,还过得去。可我这快递,在我不得不宅在家里的那一个多月里,来了有四趟。
许先知就这一点“不懂事”,不知道收了红包让我安心,觉得欠了别人的总是让人觉得有点负担,怪别扭的。
他倒是潇洒道一句:咳,多大点事儿!不至于吧?
我不知道至不至于,反正老师教了,欠别人的不太好,得还。感激别人要有行动,现在社会通用的不就是发个感恩的小红包吗?
我好像在许先知身上看到了这个年龄比较少有的“学生气”,这个“社会人”并不那么社会。
在“谢谢你”和“不客气”中走了几个来回,许先知已经像极了一位专属取件员。在我对他的印象和了解栏里,多了一个这样的标签。
真庆幸,最初因为沟通需要加了他的微信。虽然是个乌龙事件开端,但总好过没有任何连接,以及快递有被遣返的危险还没有人救。
而与另外两个人,除了租友群,没有任何连接,群里也没有任何声音。
人与地方的连接,或许是人与地方上的人的连接。如果在那个地方没有任何一个人可以连接,又有什么理由去呢?或者,那才是孤独的尽头。
03
焦虑像一条小皮鞭,而人就像陀螺,小皮鞭一抽,陀螺就不敢不旋转。陀螺要是敢停,小皮鞭就抽到它怀疑人生。
我确实是怀疑人生了,而旁边的声音依然不断。
有外来的声音,也有我与母亲发生争执的声音,还有父亲根本不算劝架、加入新矛盾的声音。
不回来我都忘了,我曾长期待的就是这样的环境,我之所以去南京,有一半是因为想逃离这样的环境。那些声音让我厌倦至极,有时甚至有毁灭一切的冲动。
心里有魔障时,哪里都是修罗场,哪里都有炼狱。只不过人还是要逃离,以逃离的姿态去寻找,虽然不太好看,却也顾不上那么多。哪怕短暂、缓慢地离开一些声音,也能为摸路筹得片刻安宁。
在这个期间,母亲依然没有放弃尝试让我留下的游说,老一套的说辞对我毫无作用,甚至,我的心更硬了,要离开的心更坚决了。
我也能察觉她心里的矛盾,大约是所有母亲都共有的。再难听的陈词中,也多少暗藏着她们年龄到了的焦虑与不安全感。
全部都能理解,但确实也都无法接受。这也是个人不得不面对、习惯的惯常。
隔三差五我都要刷新打车链接,也比以往更关注附近消息。虽然最终要回归的总是故土,但现在离最终还很遥远。
有了离开才有回归,这也是它们之间命定的距离。抱有永恒的孤独,是它们俗世的命运。
04
我返宁的那天,天气格外给面子。有阳光,却躲在云层后面,给能量却不燥热。偶尔穿透云层发散出来,更像送网络信号来促进能量互换的使者。
重新出发,我在迷糊中又有了一丝解放的愉悦感。回头总是重蹈覆辙,哪怕是基于温情的理由,甚至是善良包容这些好品质。
但离开,往前,虽然更可能未知、缺乏确定感,心里的那点光却还是知道,若不走,光源也不可能再扩大,缺少的也不可能被填满。
再次回到这间屋子的时候,只有许先知在楼上房间里,继续他不为人知的神秘活动。而公区的桌角边上,囤着我的快递。
迎接我的是快递,不是人。脑海中有个念头在那一刻矫情了一秒钟。
一个多月不在,屋里都有埋汰人的味道了,尽管窗户都还开着。阳台右拐能瞧见隔壁窗口的窗户边缘,残留着被雨冲刷下来的灰尘。刺猬先生的窗户依旧微微开了个口,一副欲语还休的模样。
回头,我把房间门也打开。感受到风的流动,和家里的不一样,这才知道已经换地方了。
我到了。还是惯性给家里发了条报平安的消息。接着收到秒回。
相熟产生轻蔑,而距离真的产生美。只要不是立刻能到达的距离,说话都会变得更懂事、友好,全然不见之前多少能瞥见的轻蔑。
等到我把房间收拾好,刺猬先生也回来了,按部就班地换好鞋,旁若无人地回到他自己的房间。我们没有对视,也没有说话。
给许知远发了句“我回来了”,这个点也正赶上他做晚饭的点。两点相交,终于听到楼梯口的脚步声。
“你回来啦!”
他下楼说话比回复手机消息快多了。随即打开冰箱,拿出他给我留的酒酿。我差点都忘了,之前跟他开过蹭酒喝的玩笑,他记在了心里。
回南京前,我收到的唯一一条来自这间屋子的消息就出自于他。头一次见到俏皮的调调,就是用酒酿来馋我,勾着我回去呢!
我决定了,以后就叫他弟弟了,他要有什么事,我也罩着他。
我忽然好想有这么一个弟弟,没有对比就没有伤害,也懊悔幼时父母说要再生一个弟弟时,我竟以带坏弟弟的要挟直接驳回。说不定,我真损失了一个好弟弟呢?虽然说不定,我也可能因此缺少很多爱和关注。
许弟弟的脸已然多了些亲切感。谁敢想这里面会有快递的功劳呢?
菜香飘过来,我在酒酿里消解了一天的疲惫,感觉晚上可以来顿夜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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