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徐则臣的《北上》里,谢平遥在清江浦生活经年,自以为算了解此地,现在看来,他离这座城市的民间还很远。此时此刻,我的感觉和谢平遥一样。我在清江浦区生活了四十二年,好多地方,我都不了解。下午正好有时间,骑上我的自行车找到进彩巷,实地查看一番。
淮安市东大街市退休人员活动中心正对面巷口,一抬脚就到了进彩巷。巷子极为普通,巷口窄小,仅容两辆自行车相向而过,巷子长约100米。进彩巷名字背后,有一段难忘的故事,因为旧时巷内墙壁曾绘有油彩画得名进彩巷,现在壁画早没有了踪影。如果有关部门组织专家在巷子两边墙上绘上以陈白尘为主题的油画,一定能达到以画传承历史,塑造旅游新形象,以旅游彰显当年的历史的效果,进彩巷一定会更有“味道”,也更名副其实。
了解进彩巷,是读了著名历史剧作家陈白尘教授的文章而知道的。1985年7月14日,七十七岁的陈白尘先生在《淮海报》发表长篇散文《别矣!进彩巷》,进彩巷因而名声鹊起。在常人看来很平凡的一条巷子,实际上有着极不平凡的经历。
陈白尘先生1908年3月1日出生于清江浦十里长街东端水渡口沿街的一个商人家庭,原名叫陈征鸿,是从淮安走向全国的戏剧大家。作为生活在淮安四十多年的我来说,读陈白尘《对人士的告别》书中的关于淮安部分,如听陈先生谈家常一般娓娓道来而又平实妥帖,其间随处可感的幽默风趣的淮阴方言土语更使我备感亲切。
年幼时,陈白尘曾在进彩巷巷内读过私塾,接受新式的启蒙教育的陈白尘先生,专门用《姜氏私塾》一章的篇幅讲述了对他的成长产生过重要影响的姜氏私塾和进彩巷。
“1920年春,我穿戴整齐——穿上马褂,戴上圆盔缎帽,挟着书包,跟在父亲身后,走进我第四位老师姜先生的杏坛所在地进彩巷。这条小巷大概鲜为人知,它位于东门大街南侧,在纪家楼西、空心街东。其南段略作西折然后再往南,与都天庙街相接。但从西折处往西,便是空心街的中心了。……整个小巷只有七八个门户,但较突出的仅有两家,都处于巷子的中部:即西侧的韩举人家和东侧的郁二奶奶家了。”
进彩巷南边靠西的十间楼上下总计二十间房子,这应该是韩举人家。由一个门洞进入,里面住了不少人家,变成了“七十二家房客”。每一扇门后都有一家人,一些故事。东边的青砖黛瓦平房应该是郁二奶奶家,她家的郁大姐嫁给了一个纨绔子弟,出嫁三天就被赶回家。陈白尘为了帮助她,给她写了一封信,建议她向法院提出离婚申诉,给予力所能及的帮助。我进门后,迎面见到一位中年妇女,说起陈白尘,她并不知道,只告诉我,这是二中宿舍。东西中间是红砖红瓦平房,应该是当年陈白尘读私塾三年的地方。
进彩巷北边也是一个个院落,多为红砖红瓦,应该是翻盖过的,巷子仿佛与外面的世界没有关系,在纷繁的现代化都市中心,它们是那样的平静、闲逸、平和。巷子中间有一进彩百货店,处于关门状态。进彩巷,这是一条安逸的老街,可以让人一直缓缓悠长地品着老城的韵味。
据陈白尘回忆,他的私塾老师姓姜名镇淮,字藩卿。姜藩卿是涟水来的“乡巴佬”,却求新求变,爱生爱才,是位好老师,对陈白尘的影响很大。在教育方面,他不是保守派而是改良派,他使陈白尘从旧教育中走来,开阔了眼界,从四书五经走向历史、地理、算术、音乐、美术……他甚至自己去学了当时刚兴起的“汉字注音”回来教学生。他还支持陈白尘学英语。陈白尘欺负小同学、结伙打群架,姜先生用戒尺在他手上重打10记,奖惩分明。
陈白尘16岁那年,停了学在自家店里站柜台。端午节前,姜先生让陈白尘来到进彩巷。姜先生说:“你又不读书,又不出去学徒,待在家里干什么?你真糊涂呀,糊涂!”训完话,老先生又对陈母一番劝说。因为他的干预,陈白尘最终考上了著名教育家李更生刚接任校长的私立成志中学,人生转向了完全不同的轨道。
陈白尘一直对姜先生念念不忘,曾一再写道:“对于姜老师的感激,是难以表述的。它不以时光而减退,历时愈久,愈感到他的崇高与伟大……他是我第一个生活歧途上的指路明灯,扭转我可能堕落为奸商的命运。解放后很久,我才又更进一步地知道他还是我参加革命的支持者”。如果当时不是姜老师的帮助,“我可能是个商人,而不会成为作家。”陈白尘一生成就斐然,但受姜先生影响,他最看重的是在南京大学中文系的教师身份。临终前,他拉住女儿的手严肃地交代:“我死后,墓碑上什么称谓都不要,仅‘教授’二字即可。”
多年之后,已是全国知名的戏剧艺术家、南京大学中文系教授的陈白尘在淮安遇到姜藩卿先生的儿子,清江市图书馆馆长姜慕伯。姜慕伯说:“我父亲爱你,胜过爱我们兄弟呀!后来我才追随你加入了党组织……”话没说完,两人已泪湿衣襟。
一个人初恋的地方,注定会成为他魂牵梦绕的地方。对于陈白尘来说,这个地方就是进彩巷。他后来回忆道:“我们不是见不到少女,起码有三位,是我们每日几乎都可以见到的,那便是郁二奶奶的女儿郁大姐以及她的朋友韩小姐和戴二小姐。”戴二小姐“如果有一天不来,我会感到失望。”“她那乌亮的杏眼,每和我的视线接触,我会感到它在对我说话。”与戴二小姐,还有可能是陈白尘的单相思,按照他自己的话说是“崇高的精神恋爱。”因为“一直到离开姜氏私塾为止,我未能和戴二姐说过一句话!”1926年春末,陈白尘在进彩巷的白炽灯的灯光下与戴家二小姐打了个正照面,不由得心房一跳!戴二小姐亲切地拉住陈白尘的手,劈口就问:“你快毕业了?毕业后还念书?”这次见面不仅说了话,还亲热地搂住他的头,高兴地告诉他要成了他的三嫂。以致几年后,陈白尘回忆起来还温存中带点苦涩。他在文章写道:“这也该算是我的初恋吧!”。抚摸着进彩巷的一砖一瓦,我在深春湿润的空气中,闻到了陈白尘已逝的青春的味道,初恋的味道。初恋是美好的,也是苦涩的。
陈白尘的《对人士的告别》中的清江浦早已旧貌换了新貌,进彩巷还保留了当年的风貌,世界变化太快,世界也有自己的坚守,淮安愈来愈开放发达,进彩巷还在坚守着它的传统。陈白尘如果还活着,一定会写出关于家乡的更新更美的篇章,也许会写出新的《别矣,进彩巷》。陈白尘是从淮安走向中国的著名作家,他自己高尚的人格与他的不朽的创作为淮安这块土地赢得了光荣,进彩巷因他的大笔走进了人们的视野,也必将永载史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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