胜利者

“古槐居”是我们这个小城中比较有名的饭店。在老县城的东街正中，因右前方有一棵古槐，老板就给自己的饭店起名“古槐居”。

年前省城的工作已经辞了，过完年就得在家找工作。这段时间一直关注本地的招聘信息，“古槐居”一直在招服务员，初七时打电话问了，说如果做半天的话，可以做上午九点到下午两点的，一天五十块，五个小时。

因为要练车，而又不愿把时间完全放在学车上，想一边挣钱一边学车，只能找个做半天的工作。

初八上午去驾校，顺路去“古槐居”看看，一个扎着马尾的中年女人接待了我，说你要干的话今天就干吧，今天忙。

后来知道她姓李，五十六岁，都叫她李姐。李姐在这个店里干了三四年了，平时老板不在，她就负责接待订餐和安排员工工作。

李姐把我安排在三楼，今天有一家订婚宴，三楼开了四桌，另外还有一家孩子过十二的，开了十桌。十四桌酒席，两个套餐标准，分别是六百一十八和七百一十八。

三楼还有一个小媳妇，属虎，二十五岁，人家结婚已经好几年，想想我那已经二十八岁的儿子，唉！

快上菜的时候，李姐也上来了。菜从一楼厨房的电梯间传上来，我们再挨个房间端上去。等客人吃完下楼，我们再收拾桌子打扫卫生。

第一天工作还算顺利，客人走后打扫完卫生已经是三点钟了，和老板娘说的两点多出了一个小时。

初九八点五十我就到了店里，一进门李姐正在前台，说今天提前半小时上班，没有留你的电话，也没法告诉你，一会儿留个电话，有什么事能通知到。

提前上班店里中午肯定有宴席。果不其然，二楼三楼爆满，两家订婚宴和两家满月宴，房间不够，又在一楼开了两个单间。店里人手不够，李姐又打电话叫来两个姐妹帮忙。

客人陆续来到，昨天订婚的那家今天宴请宾客，准新郎的姑姑，穿着翻毛坎肩，浓妆艳抹做直播的矮胖女人在楼下就叫着李姐的名字和她打招呼，上来后更是握着手不放开，亲热的要命。虽然昨天刚刚见面，又住一个小区，平时也经常遇到，见了面还是那么的亲热。

矮胖女人的表嫂，一个经常来店里帮忙的披肩发女人，也过来和李姐打招呼。十二点开了宴席，上菜期间有空闲，我们坐在电梯间里闲话，矮胖女人和披肩发女人不时跑过来闲聊一会儿，再回去接着陪客。

又一波菜坐着电梯上来，四层的小推车上摆的满满的，是订婚宴上的土豆排骨。我们每人端着两碗去上菜，在大厅的一角，我伸着左胳膊把菜放到墙角那个桌子上，回头发现右手的那碗排骨的汤正往下滴，坐在碗下的那个正往嘴里送鸡肉的中年女人的毛衣上，已经湿了杯口大小的一片。

我嘴里说着对不起，手忙脚乱地把另一碗排骨放到邻桌上，赶紧拿餐巾纸给她擦毛衣。女人也站起来，连说着没事没事。

受害者一看就是个老实巴交的人，个子不高，偏瘦，毛衣也是那种化纤材质，上面已经起满毛球，暗红色的及膝毛衣，十年前流行的款式。

所有菜上完，我和李姐坐在三楼电梯间吃饭，说起刚才的事，庆幸遇到了好人，没有为难我们，试想要是遇到那种得理不饶人揪住别人的错不放的那种，今天的事我得吃不了兜着走。

客人陆续离去，订婚的两主家还在房间里各种摆拍。客人没有完全离开，我们无法进去收拾，就站在房间外等候。这时李姐的电话响了，我听着她在解释刚才的情况，着重地强调着给当事人道了歉并给她擦了，人家并没有怪罪。

收了线，披肩发女人过来和李姐告别，李姐嘱咐她到一楼大厅看看，帮忙给刚才的当事人说说好话，说我刚刚干这一行不小心，请人家原谅。

“琴琴啊，没事，她没那么多事，放心吧，我下去看看。”披肩发女人胸有成竹地说完，下楼去了。

又过了一会儿，李姐的电话再次响起，说让她下去一趟。

十多分钟过去了，李姐还没有上来，房间里准新人和他们的父母们还在各种摆拍。不能进去收拾卫生，我决定下楼去看个究竟。

拐到一楼大厅拐角，看到披肩发女人和矮胖女人站在前台外面说话，没有我想象中的一大堆人在大厅吵闹。真奇怪李姐去了哪里？回头望见大厅后面走廊尽头的办公室门开着，李姐正站在那里说着什么，看不到她的脸，只看到身体前后地摆动，马尾一甩一甩，表情肯定很丰富。

重新回到三楼，客人们还没有离开，把餐具盒扫帚拖把准备好，只能继续等待。这时李姐上楼来，说你下去一趟吧，给人家好好说说，把她们打发走。

我纳闷，说不是都走了吗？刚才我下去看到就你的两个朋友在下面，没有别人了。

李姐说就是我那个朋友不依不饶的，你下去看看吧。

这次下去，看到那个矮胖女人正和在前台坐镇的老板女婿讨价还价。今天她们吃了五桌席，总消费三千零九十，矮胖女人以我的失误为由要求优惠，老板女婿给她减免九十，她不干，说最低付两千八百块。

我赶紧过去给矮胖女人说好话，刚张嘴，她挥手制止住我，说你不用和我说，我知道你挣钱也不容易，但你和我说不着，有什么话和你老板去说。

我说今天这件事是我的失误，饭店有规定，谁犯的错误由谁来买单，看在我挣钱不容易的份上，大姐你高抬贵手饶恕我这一次。

“饶不饶恕你那是你老板的事，我还是说咱俩说不着，我只和你老板说话。”

矮胖女人头高高仰着，胖脸上的白粉簌簌地往下落，薄薄的艳红嘴唇夸张地咧着，样子十分难看。

披肩发女人不时地拉她，陪着笑叫她小点声。看来刚才不知劝过多少次，面对油盐不进的矮胖女人，现在已经词穷，拉着她说要和她去找朋友玩。

矮胖女人转过脸对老板女婿说结不结帐？结的话就按她说的价！要不然这件事就没完，因为她还要给人家去买毛衣。

当事人早已离开，她这句话纯属胡扯。可就算天下人都知道她这是胡扯，也没有人去反驳她。这时客人陆续从里面往外走，我碰了碰她，说您结账吧，剩下的钱我来付。别在这儿喊了，您这样影响不好。

这时她的哥哥提着打包好的东西从楼上下来，她喊着她哥问你结账还是我结账？随即一想说我来结吧，你先走就行。

结完账，矮胖女人以胜利者的姿态，高昂着头，拉着披肩发女人扬长而去，那放肆尖锐的笑声一直响到门外。

那样子，好像她真的胜利了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