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比稀薄的空气
已经数不清是第几次回到这里了。晨曦，土坡，青草，长椅，南国的潮气与未褪尽的夏感，早就在我脑海中铸定，以至于当我真正故地重游，看到一草一木娴静安好、长椅小径各司其职、与记忆中的它们别无二致时，我又得以变回那个十八岁的多情少年，仿佛逝去的一千多个日夜不曾不曾存在过。
但是时间确是流逝了近四年。对于蛙而言，这几乎是跨越一生的长度。
与此同时，我也已是全然不同于彼时的“他人”。像最早登上陆地的水栖物种，我强逼自己生长出脚蹼，习得陆上生活所必需的强大视觉与敏捷身手。但指引生物进化的烛光总会在漫长旅程的中途某处熄灭，留下进化尚未完全的蛙们在黑暗中茫然四顾，惊骇到瑟瑟发抖。
“一个官能齐全的肺器。”她说，“陆上空气太过稀薄，含氧量严重不足。尤其是于蛙们发育不良的肺而言。”
然而呼吸何种气体哪里由得蛙们选择！唯有在湖畔的夜色中瞪起浑圆的蛙眼，伏身于磐石背光的某处石斑，任由身后的月影被夜色慵懒地拉长。如果没有猎物造访，蛙的夜晚就将这般归于终了。既无漙漙白露、雪月风花，又无叔伯唱和、鼓瑟吹笙，蛙们的夜晚，只有无休止的静默，以及紧贴上腹、随呼吸微微颤动的鸣囊。
我呼吸过最稀薄的空气，是在凌晨五点的楼梯间，裹紧了大衣，冻得满脸通红。
朋友的母亲在第二次见面时对我说，无论最后结果如何，我们能做的只有一起面对。
晨曦里，蛙们纵身入水，游往不知何处，一如它从未在湖畔出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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