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我的脑海里,时常会浮现出这样的画面:一位白发苍苍的老人,步履蹒跚,缓缓前行;一只古灵精怪的小狗 ,摇头摆尾,欢蹦雀跃。在绚烂的夕阳下,悠然而行,影子被拉得很长很长………
那位老人,是我的奶奶。
那只小狗,名叫丑丑。

丑丑是一只白色京巴小母狗,在乡村的泥巴路上和土院子里恣意江湖,灰头土脸,失了可爱的模样。
但丑丑不在乎,仍然到处舔舔咬咬,鼻子、脸上的毛也脏乎乎的。只有两只圆溜溜的眼睛叽里咕噜地转着,显示着它的机灵。
爸爸喜欢狗,总能从不知哪里抱来各种小狗,第一只小狗爱汪汪地叫 ,所以叫它“汪汪”,可是没多久,死去了,第二只小狗是一只小黑狗,也是活泼爱跳,不知什么原因,也死了。
丑丑是来我家的第三只小狗,抱来时还小得很,奶奶用豆奶粉喂它长大。丑丑对奶奶非常依赖,感情极深,四处相随,形影不离。
丑丑与前两只狗不同,既不喜欢叫也不爱跳,老实得很,似乎处处都是为了迎合年老的奶奶而来。丑丑为了奶奶而来;而奶奶却为我们忙碌着。
直到若干年后……

若干年后,我们终于长大了,展翅高飞,离开了家。劳碌了几十年,养育了四个儿女,又带大了三个孙辈之后,奶奶也终于清闲起来。
是的,奶奶清闲了,不必天蒙蒙亮就起床,为还在被窝儿里的我们准备早饭;不会再有洗也洗不完的满盆的脏衣服。
奶奶的日子终于也清净了。不再有“奶,饭熟了吗?饿死了。”的催促,也不再有“奶,我的球鞋找不到了。您看见了吗?”的询问。只有不爱叫,不爱跳的小狗丑丑摇着尾巴,天天围着她前后左右地转啊转……
从此,人们经常会见到这样的情景:一个老人,步履蹒跚地走在路上。(奶奶的腿饱受关节炎的折磨,走路艰难。)一只小狗儿或前或后或左或右地跑跑停停,偶尔追追飞过的蜻蜓,偶尔发现了什么似的,突然站定,侧耳倾听,“汪汪”几声,然后又寻着奶奶的背影追赶过去。
奶奶若是在哪儿绊住了脚,聊起天来,丑丑便乖巧地趴在旁边,摇摇尾巴,等啊等啊……
就这样,丑丑终于完全占有了奶奶。
后来,为了打发漫长的时间,每天下午,只要家中无事,奶奶就去村东头的人家玩儿一种纸牌游戏,俗称“玩儿和”(hu)。
丑丑也是相随的。奶奶和几个老人在炕上围坐,丑丑便会在地下俯、卧、滚地等待。奶奶一玩儿,就会玩儿一下午,丑丑实在腻了,就会到院里转悠一会儿,然后再回来,继续趴在地上等。
奶奶讲过一个笑话:一日,奶奶他们围坐在炕上,奶奶坐在炕边的位置,过儿了一会儿后,大家重新打桩换位置,奶奶挪到了炕里面。小狗丑丑出去玩儿,回来它竟发现炕边坐的不是奶奶。等了一会儿,也许是也没听到奶奶说话的声音,它着急了,难道奶奶走了,把它落下了,不可能啊,以前都是千呼万唤,一定带它的啊。奶奶在不在呢?炕沿儿高高的,看不清里面坐的人。
经过一番思考之后,丑丑做出了自己的决定,它“嗖”地蹦上了炕。直愣愣地站在炕沿儿边上。全屋人都被它突如其来的举动吓了一跳,把目光投向了它!当然,它也看到了惊愕的奶奶。看到奶奶之后,它倏地又跳下炕,趴在地上,继续安心地摇起尾巴来……多灵啊,这件事奶奶津津乐道了很久。

记得一个暑假的傍晚,奶奶和丑丑又去玩儿了。天突然变了,乌云密布,大风刮了起来。
我站在家门口,焦急地等奶奶回家。豆大雨点儿噼里啪啦地落下来。远远的,我看到丑丑沿着马路一溜烟往家跑着,一边跑一边回头望,然后又往回跑一段儿,“汪汪”地呼唤。后面蹒跚而行的奶奶也快步扭动着身体。
丑丑向着奶奶大声叫唤着,“汪,汪”。
奶奶也向着丑丑大声呼喊着:“你先走……你先走……快家去……”
这一人一狗,一老一小,逗得路边忙着收拾东西的人们忍俊不禁。
而我,却瞬间泪目!
后来,丑丑死了……
如今,每每离家的时候,奶奶还是会站在村口目送我很久。风缭乱了她的银发,我仿佛又看到了她脚下那只灰头土脸,摇着尾巴的小京巴儿狗……
奶奶孤零零地站在村口,很久很久,手里拄着一根细细的拐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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