应聘（二）

第二天一早，阿辉几个人刚上班，张经理又带着两位陌生人来了。一位年轻点的，三十来岁的样子；一位年纪大点的，约莫五十出头，鬓角已有些花白。不用问，两人都是来应聘电工的。

侯主任迎上去，热络地同张经理交谈起来，两人领着两名应聘者开始在厂房里参观，边走边作一些介绍。

这边机台上，小丁笑道：“张经理真有两把刷子，又找人来了，看来咱们的队伍又要扩大了！”

大鹏说：“人员早一天到位，咱们也好早一天得到解放，省得每晚加班！”

“你们都想得太天真了！”阿杰一脸不屑的模样，“叫我说呀，今天这两位又够呛，侯主任不定看得上！”

“不会吧？我还指着人员到位了，这个月我好请两天假呢，难不成我的计划又要泡汤？”小丁将信将疑地问。

“别说，杰哥分析的还真有道理，保不齐真是这个结果！”大鹏醍醐灌顶般若有所悟地说。

“别不信，你们走着瞧吧！”阿杰幽幽地说。

转眼间，那四个人转到了工作台前，张经理接了个电话，转身告辞。阿辉看见，侯主任来到他的办公桌前，照例拿出了那张电路图，递到两位应聘者面前，语气澹澹地说，“这张电路图，你们看看吧！把电路的原理说说看！”

中年人拿过图纸仔细端详，年纪大的那位掏出一副老花镜直着脖子跟着凑到图纸前，细细打量，眉头拧成了疙瘩。

“这是张二极管温控电路图，您看我说的对不，侯主任？”中年人说。

“是呀，是呀，这儿是启动按钮，这儿是一对常开触点……”老电工指着图纸附和着说。

侯主任作了一番补充更正的解释，显示出自己的权威。他看出两人对那些电器元件都能辨出，比那些没进过一天工厂大门的水电工到底要强些，不像是一窍不通的门外汉。当下，侯主任说，你们今天就先适应一下吧！他忽然想到什么，回头对那位年纪大的电工说，唔，老夏，你现在跟我到办公室来一趟！

老夏答应一声，跟在侯主任身后急匆匆地走了。

留下来的中年人主动同大家搭讪，“我叫肖凯，原来在国棉一厂搞电工，以后还望大家多关照！”他说着开始给大家分烟。

“肖师傅，现在是工作时间，厂区内严禁吸烟！”阿杰马上制止道。

肖凯有些尴尬地一笑，说，“对对对，我怎么把这茬忘了！”他收回烟，开始仔细地摆弄起自己面前的一台设备。

阿辉注意到，工作台上的几名工友各司其职，每个人都在认真地干活，这份工作有点像流水线，可每个人一天完成多少任务，并没有硬性的指标。大鹏喜欢天南地北地神侃，聊从前在南方看小电影，吃海鲜，撩妹。这时候，小丁总是表现出一副羡慕的口吻，而阿杰却不以为然，他喜欢同大鹏“抬扛”，有时还故意怼他几句。肖凯呢，对这种陌生的工作方式显然有些不适应，一会儿起身去倒茶，一会儿去上厕所，一上午来来回回好多趟，有些坐立不安，心神不宁的样子。

中午在食堂里吃饭，三菜一汤，每张小餐桌上都围了员工。阿辉觉得饭菜质量同自己以前的公司倒也没啥两样，只是这里的年轻人明显要多得多，给人一种朝气蓬勃、活力四射的印象，倒不像自己从前的公司暮气沉沉，老气横秋。还有就是每天上下班几次打卡，上班之前开小会，员工宣誓喊口号，口诵企业理念与精神，这都给秦阿辉留下深刻印象。

侯主任打了饭菜，一个人坐到了后面的餐桌，那边大鹏、小丁、阿杰几个人坐到一起边吃边聊，谈笑风生。秦阿辉打了饭菜，四下环视了一圈，有心挨侯主任坐下，又见男人一脸严肃，不苟言笑的模样，他感觉自己与这位上司无话可说，两人在一起场面反倒有些尴尬，索性单独寻了张空桌坐下。

这时候，张经理拿着只饭盒笑吟吟地走到阿辉跟前，询问他对厂里的环境是否适应，并说菜不够可以让食堂的师傅再加的。阿辉连称“还好，挺适应的！多谢经理关心！”

张经理说，“跟我客气啥？以后有什么困难就吱一声，只要我能做到的一定帮忙解决！”

阿辉感激地看着张经理的背影离去，一时百感交集，心想，这真是位热心快肠的人啊！没想到自己在落魄之时，一位陌生人竟对自己如此关心。

一会儿，肖凯和老夏打了饭菜过来，挨阿辉坐下。几个人都是新来的，在一起彼此有点惺惺相惜的味道。

“夏师傅，侯主任上午单独找你干啥呢？”肖凯好奇地问。

“也没啥，他开始……通知我……回去，说我年纪大了，眼睛花了，看图纸不方便！”老夏支吾着说。

“这应该不是什么问题吧！”阿辉说，“你看那边吃饭的有两位比你年纪还大呢！”

“就是呀，我有那么老么？戴上眼镜，我什么都能看清的！”老夏急赤白脸地说。

“这就辞了你呀？”肖凯问。

“没有，他又说下午让我做做看！”

“哎呀，现在找份工作真不易哟，要不是图离家里近，谁来这个厂呀？”看了远处一个人正坐着吃饭侯主任一眼，肖凯压低了声音说，“你们没见姓侯的整天黑着个脸，给谁脸色呢？咱们可都在试用期呐，能不能过关可够玄的！”

“是呀，到底聘用不聘用，给个痛快话嘛，可别耽搁了大家的时间！”老夏杵着筷子说。

“咳，走一步算一步吧，既来之，则安之。”阿辉说。

“我也是这么想的！可我担心姓侯的没憋好屁，人家手里可掌握着对咱生杀予夺的权力呢！不过我早想好了，此地不留爷，自有留爷处，一颗红心，两种准备吧！”肖凯感慨地说。

“好的，大家吃饭，吃饭莫谈工作！”阿辉咳嗽一声，冲两人使了个眼色说。这时三人发现，侯主任拿着一只盛汤的空碗正预备去盛汤，刚从他们身边经过。

从食堂里出来，时间离上班还早，阿杰和几名老员工寻到职工宿舍里去耍牌了。劳累了一上午，这是难得的放松时间。阿辉来到厂房边，放眼望去，偌大的厂区里难得见到几处草坪，绿草如茵，像是给大地铺上了一层绿色的毛毯。太阳暖烘烘地照着，远处有几名员工正躺在草坪上晒太阳。有几名女工交头接耳，如春燕呢喃，意兴盎然地在水泥小道上散步。

想着晚上还要加班，阿辉觉得中午也应该休息一下。他在一处草坪上躺下来，把头埋在一棵松柏树的树荫下，让正午明晃晃的阳光不致太刺眼。他掏出手机，百无聊赖地浏览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