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湖州有意思》封面
翻开《湖州有意思》一书,仿佛就像推开了一扇形容斑驳的木格窗。没有正襟危坐的方志体例,不见连篇累牍的史料堆砌,只有248枚散落的珍珠,在吴侬软语的针脚里串起了一座城市的体温。这部被称作新时代《笑林广记》的笔记体奇书,用舌尖上的鱼鲜、屋檐下的俚语、巷陌间的闲谈,将千年湖州的文明密码,藏进了市井的褶皱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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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飞英塔”的檐角挑着南朝的月光,传说中陈武帝为痴情女子建造的砖木结构,在书页间显影出另一种真实。当正史里的帝王将相褪去金甲,那个叫“飞英”的姑娘提着竹篮走过苕溪时,裙裾是否沾过菱角的清香?《湖州有意思》总在宏大叙事里拾起一片片被遗落的碎片,让被典籍压成标本的历史重新长出新的毛细血管。给我的感觉便是,太湖南岸的晨雾中,每一块青砖都是会呼吸的活物,运河里船工的号子至今还在太湖石的空隙里呜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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湖州话里藏着整个江南的隐喻。“吃生活”不是饕餮之欲,“敲瓦爿”无关土木工程。“在湖州被人使用最多的、外来人最先学会的一句湖州话肯定是‘百坦’”,你知道这里所说的“百坦”究竟是个什么意思吗?这些浸泡在茶馆里的方言,就像是刚出蒸笼的定胜糕一般蓬松鲜活。书中记录的市井对话,总让人想起老茶馆里飘着的瓜子壳、茶博士肩上搭着的白毛巾、以及八仙桌边永远在争论着的“虾仁炒蛋该放几钱猪油”的老茶客……语言在这里不只是一种交流工具,更是生长在苔痕阶绿间的文化苔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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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湖州人吃鱼”特别具有仪式感,让饕客们见识了何为江南的刁钻。春尝刀鱼秋品鲈,夏啖银鱼冬食鳜。时令的戒尺丈量着每个湖州人的味蕾。书中写老饕能尝出“太湖银鱼”产自西山还是东山,这种近乎玄学的挑剔,实则是千年农耕文明对自然节律的敬畏。当现代人用冷链技术模糊四季时,湖州人依旧固执地守着“清明螺赛肥鹅”的古谚,在时令流转中完成了与天地对话的仪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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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动人的还是那些鸡毛蒜皮的注脚。衣裳桥头卖粽子的阿婆,三十年用同款粽叶捆扎出棱角分明的乡愁;骆驼桥下的修鞋匠,总能把磨破的布鞋修补成时光的补丁……这些市井剪影被作者用白描手法定格,如同乌程酒肆里温着的黄酒,在平淡中酿出绵长的回甘。当城市化的推土机碾过无数相似的街巷时,湖州的小店招牌依然用毛笔写着“诸老大粽子”“丁莲芳千张包”,墨迹里沉淀着的,是手艺人的体温。
……
合上书卷时,苕溪水正漫过骆驼桥的桥墩。那些被《湖州有意思》打捞起来的文明碎片,在茶盏升腾的热气里重新拼合成完整的基因图谱。这座城市的灵魂不在博物馆的玻璃展柜里,而在阿婆兜售的芽麦饼里,在摇橹船搅动的涟漪里,在暮色中此起彼伏的“落雨哉”的呼唤里……当越来越多的城市在现代化进程中长出相似的面孔时,湖州依然固执地保持着它的“有意思”——那是一种把日子过成段子的智慧,是把千年文脉腌渍进酱鸭腊味的从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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