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下着雪,灰蒙蒙的。我和丈夫在去看我姥姥的路上。上次来还是中秋节。(姥爷性格古怪且要强,不喜欢人常来打扰他们。我们到一会儿就要被训走。为了不惹他发火,我只在过节、暑假和他们生日或生病时来。)
从舅妈那拿了钥匙开门,屋里没有动静,我们猜他们在睡午觉。进到卧室,姥姥躺在被窝里,姥爷正趴在她身边,端杯子用吸管喂她喝水吃药。水杯放下开始发火骂人,因为姥姥把药弄掉了,找不到,又说不清嘴里还剩几颗。
“姥姥!”我喊她。
她看着我,满脸疑惑。
“怎么不认识我了?我是你外孙女啊!”我心里咯噔一下。
她哦了一声,仍在打量。
我想肯定因为我戴了帽子,赶紧把帽子拿了,又往里走,丈夫在身后提示我说名字。
“我呀!小琳子啊!”
还在看我。
我已经走到床里面,她的一侧,拉起她的手了。我摸着她的手跟她说话。半天,她忽然反应过来了:“小琳子来啦!”笑了,很开心。
姥爷就像屋里没人进屋一样,还在烦躁地骂着,完全没有看我们一眼,就在纠结那个不见了的药。我和丈夫把被窝里,姥姥的袖筒里都找遍了,也没有发现药。我们就在劝说,一顿少吃一粒不碍事,或者从药瓶里重拿,不找了。但是,他好像没听见一样,依然在唠叨:什么这是非常重要的一种药必须吃,叫你拿好你不拿好,你还不如死了,我天天要给你缠死了……
说是这样说,可他却一刻也离不开姥姥,无微不至地照顾她。年轻时,带她到处旅行,家里事都由她做主,年老了还经常给她买礼物。
药没找到,就开始数落我们不该来了,叫我们赶紧走。他耳朵已经听不清了,我说什么,他也不接,就自顾自地说。为了不让他继续生气,我不敢再多聊了。放下给他们的过节钱,叮嘱姥姥别忘了吃我给她买的糕点,都是她爱吃的。我们开始往外走。
快到门口,姥爷好像才发现我们似的,问:“你大舅怎样了?”
我一懵:“俺大舅?怎么了?不是好好的嘛。”
“哦,是不是你大舅?你该给他叫什么?你老子叫什么?”
我呆了,说了我爸的名字。
“哦!”他没说出我的名字,看来还是没想起来我是谁。
回来的路上,心里真是说不出的滋味。非常不能接受他们怎么忽然就不认识我了。害怕,害怕失去。
小时候去看老太,他会把重孙子孙女数一遭,也不一定能把我们的名字说对,我们就哈哈大笑,觉得他们这样很有趣。突然有一天走在父母身后,诧异地发现他们头发白了,腿不灵便了,仿佛这些改变都是一瞬间,很难过。再后来是自己,身体啊记忆力啊啥都不如从前,有自嘲有感叹。
年轻的在成长,年长的在老去……我们无能为力,总在以自己的方式慢慢接受。
就像此时,总是爱哭的我想哭却没哭,只轻声对丈夫说:“今年这个年,我们的父母都在,就是幸运的,很幸福。”
可是,我每天心里都在想:为什么他们忽然就不认识我了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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