农历二月十四日晚上,父辈中最后一名男丁——小叔走了,享年八十六岁。
小叔是我父亲大伯的小儿子,称我父亲为“昭哥”。在这个大家庭中,父亲排行第九,小叔排行第十。
小叔读过很多书,当年在茶陵参加湖南一师的招生考试中,小叔的数学成绩名列前茅。人才难得,一师校长点名要录取他。遗憾的是,由于家庭成分不好,政审被拒。可惜了,一个饱读诗书的才子沦为了一个地道的农民。
因为出身不好,三伯又因为“政治问题”被劳动改造,小叔念及三伯家贫妇弱子幼,毅然挑起了抚养侄儿侄女的重担,迟迟没有结婚。一直到一九七七年,在伯母的百般劝说下,才入赘到本村一尹姓人家,成了两个尚未成年孩子的继父。
小叔结婚后,我们一群小不点便成了他们家的常客。到窑上挑煤,要在那歇上一肩;到合作社买东西,要在那玩上一阵。每年正月初一,晚餐铁定在小叔家。用餐后,小叔带我们到大队部看大戏。《刘海砍樵》《打铜锣》《三月三》等剧目,我至今还记得。我们爱去小叔家,还因为在他身上有许多我们都喜欢的东西。我们爱听小叔拉的《梁祝》,爱听小叔讲的那些故事,爱看小叔写的书法作品,爱读小叔写的文章。小叔爱唱《草原之夜》,不喜欢《冬天里的一把火》;爱读《红楼梦》,不喜欢武侠小说;爱自己作对联,不喜欢拾人牙慧;爱读书上进的孩子,不喜欢不学无术之流。小叔曾给我讲郑板桥的“难得糊涂”;让我读他写的文章《“各人自扫门前雪,那管人家瓦上霜”之我见》。小叔用二爷爷留学日本早稻田大学,晴明伯父参加过“全国科学大会”等事勉励我们好好学习。
在我的印象里,小叔小气,曾把长沙二伯家招待他吃的苹果悄悄藏起来,大老远带回来给我们品尝;小叔傻气,邻居做红白喜事请他帮忙写东西,他从不收一分钱;小叔老实,前几年代课教师工作时间摸底,他如实告之,没敢多报一天;小叔清贫,没几件像样的衣服,穷得只剩诗书。
我们这个家庭很大,因为成分不好,侥幸外出谋生的不敢回来,老实在家的不敢出去,只有小叔与外面有些联系。从小叔那我们了解到:二爷爷从日本留学回来后,在上海办了纺织厂。晴明伯父厦门大学毕业后,在武汉锅炉厂任总工程师,儿女们都移民美国。父辈还有一个姑姑健在,定居上海。二伯父当年在长沙谋生,退休前在银行工作。
……
小婶告诉我,小叔总在人前夸我女儿会读书,有出息。小婶告诉我,听到我母亲去世的噩耗,卧病在床的小叔悲痛万分,几次要回湖头吊唁。小婶告诉我,临终前,小叔每天盯着墙上看——那是小叔为“湖头”“咸弦”“江边”三个乡村大舞台写的对联,那是他晚年的得意之作:“湖光潋滟,树影婆娑,一派自然万类和谐之美;头角峥嵘,神思邈远,永居世界民族崛起之林。”“咸淡皆宜,穷通皆可,人生天地间,贵在超脱自我;弦歌不断,礼乐不衰,世界舞台上,力求甩掉平庸。”“江源山口喷,碧澄澄,楚水洞庭八百里;边地龙射光,金灿灿,罗霄斗牛数重天。”
正月十五,我母亲走了,小叔成了“老大”。谁知,小叔这个“老大”做了不到一个月时间,也永远地离开了我们。
“音容莫睹伤心难禁千行泪,亲恩未报哀痛不觉九回肠”。小叔,今天是您归山的日子,原谅我不能送您最后一程。
一代民间国学大师走了,愿仁慈的地母永安他的灵魂!
别了,我亲爱的小叔
别了,我亲爱的小叔
别了,我亲爱的小叔
别了,我亲爱的小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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