卜语一如她的名字,并不喜欢说话,尤其历经千帆……
一
“长大,原来只是一瞬间的事情。”我从来都这么相信,但是现在我更愿意相信我的成长是一点点发生的,然后到了那一天就终于爆发了。
其实我也不知道为什么那个外表清清秀秀,出口就容易见血的男孩子一定要生根在自己的人生里了。初中的我不知道,即使现在,我还是说不清楚。
事实上我是一个会问为什么的人,尤其在感情方面,简直再理智不过了。我想,或许是因为同桌久了于是自然而然就有了不同于同学的情愫;我想,或许是因为自己要求和班主任换同桌之后伤害到了他的自尊心所以开始有了所谓的喜欢;我想,或许是因为佩服同桌那一口地道的美音、轻易就能背诵得文言文、一手的好字……我找遍了各种办法,但是那种喜欢啊,就像一株蒲公英飘在了荒野,开始肆无忌惮得疯长。
我不知道蒲公英会不会疯长,会不会长在荒原,但我总能想到那个画面。
而可惜的是我的这些疯长,是在我到了初中毕业,才发现的。
但是对于我,反而庆幸自己不会被察觉了——中考里科学的失利,我再也不能和这个男孩同桌,甚至同校了。尽管另一方面,在一所全寄宿高中消息来得闭塞得无奈。
可是不管怎么说,我开始有了斗志,对于暗恋早恋,我总是愿意去相信是真得可以帮助彼此或者单一的自己成长的。
成长并不是容易的一件事儿,尤其是高一面对的物理化学,尤其是自己从来没有离家那么远。两相比较之下,学习似乎是容易的那件事儿。
现在的自己总是会有突如其来的、特别强烈的希望,希望可以抹去所有认识我的人的记忆,然后允许我们重新认识,让我以我最好的姿态。当然终究是不可能实现的。我唯一能做的,是接受,然后让现在的自己向着自己想要的姿态前去。
在离家住校的时候,无法言说的情绪总是容易爆发,独自一人或者喧嚣热闹的时候,情绪爆发的时候总是落泪。笼罩在一种被全世界抛弃的感觉里,那个时候总是质疑:谁说人不是一座孤岛了?唯一的慰藉是每个中午回到寝室就可以给母亲打电话。然而挂断电话,无波无浪的孤独感又一掌掌拍来,直打得人弃盔解甲。总是不敢午睡,一觉起来恍若隔世,三十分钟前母亲的声音早已记不清了,那接下来的一天是无论如何也坚持不下来了……
后来母亲愈来愈忙,电话的时间缩短到短短几分钟,到了那个时候简直是被疼痛吞没,无边无尽无法呼吸,只有大口喘气。会哆哆嗦嗦重新拿起电话,一个个号码乱拨,爷爷奶奶外公外公,爸爸,哥哥,朋友……就这样浑浑噩噩走过一段路,再回首,被自己的矫情骇破了胆。无法用其他言语去定位,唯有矫情可以勉强。无法从内心深处去扒看那残余的孤独是一种怎么样的孤独,无法挖掘出那份痛楚去好好琢磨到底是从哪里袭来的。
现在的自己想不明白,那似乎明明是一件小得不能再小的事儿啦。可是可怜虫一样的自己,紧掐着自己的脖颈,拼命夺去自己已经稀薄了的空气。
二
对于那个男孩子的想念啊,先是一点点的,有时候出来一下,真得是悲伤得无法想起来了一般。再一点点的松动之下,倏地不知不觉得就到了顶峰——
自己恢复了。
多日的阴霾在一个口子一个口子的阳光下,扯碎了。
紧接着自己可以逃离那所学校了,不用住校是一件多么欢欣雀跃的事情呀。还有就是自己变好了,数学变好了,选了文科,成绩变好了,痘痘一粒粒消下去,脂肪一寸寸消失了。
那段时间,我有时候连梦里都是可以笑出声儿来的呢。
再见到他,我其实还是有丢丢儿不开心,因为他长高了,带着眼镜儿的他,就像是自己读过的小说里的男主角。
一次出操他看见自己,像自己打了招呼,他说“变好看了”,就那么一句,或许只是寒暄,我开心了一整个星期。
理科班的他在楼上两层,文科班的自己并没有任何理由去找他,这真是一件遗憾的事情。更糟糕的是,自己并不会主动到去楼上找他,也羞涩得做不到假装路过他的教室那种romantic的事儿。
满心等待着并不知道存不存在的契机,这日子就晃到了高三。
课业的繁忙,中午错开时间就餐的规矩,让我有近一个月的时间没有看到男孩的身影,即使我们总说一旦喜欢上一个人,万水千山中总能一眼认出来。
但是我没能想到那一面竟然会恍若花光了高三所有偶遇他的运气——那一面之后,直到接近百日誓师的日子,我再也没有见过他。
我已经恍恍惚惚猜到了,他选择了出国。
其实这一点,我本该早就预料到了。他说过自己的两个姐姐都在国外,他说过自己从小有时间就会和父母一块儿去拜访隔壁的老外夫妇,他说过自己暑假一般都是参加美国学校的夏令营。蛛丝马迹里除了可见一斑的结局也有着暗恋裹挟而来的自欺欺人。
我真蠢。Idiot!
马不停蹄的自己,马不停蹄地在网上查询各种留学中介、和父母进行博弈。
甚至没问过自己会不会怕,毕竟是一个连高中住校都不敢的人呀,猛然飞到隔着不知道多少距离的另一个国度,自己又要怎么办。
最后父母的退让是按部就班参加高考然后再出国。
到了这个时候,我想我清醒了。
我重新审视自己是否可以生活在异国他乡,于是我慢慢地逼迫自己独立;我重新思考英美两个国家应该选择哪一个,几番打量之下选择了英国,但与此同时决定在结束英国的学业之前一定去一趟他所在的城市,华盛顿,去他的学校……
卜语纤细的手指开始因为紧握而颤抖,白皙的手臂上青筋张牙舞爪。
如果,如果没有这个决定,如果自己没有去……
视线被脑海中的画面牵扯了,那些场景就在眼前一帧帧播放着。
卜语捂住心口,蜷缩起身体……
三
第二日是手机将她唤起的。
她摸过手机,在母亲的交代里,动了动僵硬的身体,努力扯着嘴角发出声音。挂掉电话,她合上日记本。嘴角僵硬的笑配着发白的脸,而眼睛下的乌青又是特立独行的显眼,手机黑屏中的自己吓得朴语手一哆嗦。
这样的自己要收拾多久才能去见那个父亲朋友的儿子呢?卜语拿起钢笔,重新打开日记本:这样的我可不可以……
作为一个从Cambridge毕业出来的DPsy(心理学博士),卜语写完这句话之后专业度极高的调整了自己的状态,有条不紊的梳妆打扮。
她赶到那个约定的餐厅,在服务员的引领下,走进了包厢。
打开门,里面已经就坐的男士抬起头,嘴角勾着轻轻的笑。他起身。
卜语毫不忌讳的打量了一番:金丝框的眼镜,深深的眉目,那薄薄的嘴唇勾出来的轮廓将他给人的冷然削弱了不少。身高,很高,会给人一种长生而立的感觉。可以看出这个人的品味不错,至少在衣品方面没得挑——黑色的西装与黑色的半高领,而九分裤设计的西裤露出他的一节脚踝,用现在女孩子的话说,就是一个苏点。
卜语不动声色收回自己的视线,抬步向餐桌的另一个位子上走去,男士起身到来到对面位置拉开椅子。等到卜语落座之后,方又回到了自己的位子。
“先点餐?”“好。”
卜语接过对方递过来的菜单本,他的声线一如他的面容,是清冷冷的,至少在没有笑意的情况下。
等到服务员拿着菜单本出去之后,卜语接过对方递过来的茶杯,两人之间开始涌动出谈判的氛围。
“你好,我叫么容。什么的么,但是姓氏里与邀请的邀同音。”
卜语点头示意,自己父母已经提到过了,当初自己还觉得有点无话可说,两家的姓氏真是都不太常见。“卜语,萝卜的卜,但是姓氏里与捕捉的捕同音。”
抬手正欲喝水的么容笑了一下。
“Well,其实我想彼此父母应该都有给我们提到过对方了,所以,不如我们直接一点,我想知道卜语你对这门婚事的看法。”
虽然正如么容所说,自家父母,从不同方面给自己普及过对方家庭,父亲讲了么家的生意公司以及房产等十分经济的问题,而母亲则告诉自己么家的父母十分恩爱,孩子能力不凡,在金融方面学历实践都不乏。在母亲看来最重要的一点是这个孩子的人品不错,而一直坚信父母的婚姻会是孩子婚姻两个极端——相同或彻底相反,写照的母亲,相信在么家婚姻美满背景下长大的孩子,也是适合结婚的。
么容看着卜语并没有开口说话的意思,率先开口表明自己的态度:“首先我可以告诉你,我曾经有过两任女朋友,分手的原因,第一个是因为发现对方的感情不那么纯粹所以分手;另一个是因为我们各自的取舍,对方更倾向于移民,而我更希望是留在国内,一则家里长辈都在这儿,一则我父母会退居二线。我对这次父母安排的相亲的看法是,这是一个可以接受的婚姻。”
卜语在这一刻终于明白了父亲对于这个男孩的肯定,父亲曾说他虽然没有眼见过这个男孩子谈判的场景,但是在商圈里,凡是和这个男孩子上过谈判桌的皆是感概“后生可畏”——他很果断,也懂得如何布局,使自己处于一个鲜明的态度。同时卜语可以感受到他的绅士素养。
至于婚姻,卜语从他的谈吐以及父母给的消息里可以断定,他是很理想的partner,但是似乎对他不公平。
或许是因为昨日的影响,卜语不受控制的又想起了前一年初春。
在英国的那些年,卜语一直记得自己一定会去一趟那个男孩所在的城市,去他的学校逛一逛。卜语并不抱有任何期待会见到他,或者说是两个人能够见面坐下聊聊天,因为她总觉得自己并不够好,始终羞于主动去见他,不然又为什么几次来到美国,永远在避开华盛顿这个城市呢。
四
就在博士毕业的前一年,终于决定实现自己给自己留下的承诺。
那会的天气可真冷,说是初春其实和冬日并无区别。一下飞机便直奔那个大学,在酒店入住之后,开始一天天一圈圈逛起了这个校园,每走一步,每到一个地方,总能想到一个身影。
缘分这玩意儿,是让人又爱又恨的。就在决定再留两天便回学校的时候,看到了那个熟悉到不能熟悉的身影。所谓喜极而泣也不过这样吧。眼泪涌出来的时候,甚至不能感觉到什么,等到脸颊因为风刮得生疼,抬手去捂脸的时候,才发现眼泪划过的痕迹。
因为迟钝错过了追上去的第一时间,待到冷风吹醒了脑袋,拔腿跑上去的时候,看见了他的同伴,其中一个女孩正在和他攀谈,于是生生逼停了自己的步子,甚至上身因为惯性差点儿将自己摔出去。深吸一口气安慰自己现在这样儿太糟糕了,也终于下定决心现在手机上call他,告诉他自己就在他的学校。或许自己可以假装自己在完成学校安排到这所学校的任务。
只是短短的几秒,再抬头那个身影也并没有走远,不过自己似乎已经望见了两人的见面。可是也就是那么短短的几秒,一切都变了。
因为外界的一个拉扯自己惊呼出声,雾气飘散在冷风中,那身影虚幻得一点都不真实。自己挣扎着努力想要跑开,然而四肢被紧紧禁锢着,有人拿出了手帕捂住了自己的口鼻,就这样感觉着力量从四肢从脑袋里抽离,最后使劲儿扭着头去看那个身影,是真的可是远了。
混混沌沌里,感觉到自己被人抬到了自己可能前半小时借着灯光穿过的公园里。再然后他们似乎完全肯定自己不会清醒一般将自己扔在地上,再之后就是笑声黄腔,以及拉链拉开的声音。
真得太冷了,裸露的肌肤与冬日与水泥地的相亲,能感受到全身起的鸡皮疙瘩。真得太痛了,干涩里的摩擦,猛烈撞击里的撕裂,可是痛得都要清醒了,四肢还是没有任何力气,明明拼尽全力的推搡变成了撒娇一样的力道,一阵阵的撞击使贴在地上的肌肤彻底没有了衣物的缓冲,后背也很疼。到后来真得清醒了,没有药物的那种清醒了,可是也疼得恍惚了……
再醒来,是被冷的。
白日里会有的太阳出来了,它的光芒从窗户中透进来,好像还有个人影过来想要把自己从地上拉起来。僵硬的手指尽可能去勾着那伸过来的手,就差一点点要碰到了。也看清那个身影是自己心心念念的一个,一刹那她猛然收回了手指,迷蒙的眼镜瞪大,没有了没有了。
外面传来说话声与脚步声。最后的自尊支撑着自己彻底回到了现实。
明白自己是在公园里的男厕,重新活动那僵硬的手指,抓到衣服撑着地面靠着墙壁站起来,躲进了冲澡的隔间。现在想来自己那时候甚至还庆幸自己来过这个公园,知道这个公园因为就在学校附近,为了方便学生夏日运动冲澡学校同样投资了一些简单的设备在这儿,譬如这写个冲澡的隔间。
外面的男生进了卫生间安静了一两秒之后叽里呱啦开始讨论起地上的各种液体。自己躲在隔间里屏着呼吸,听着他们嘴里对于男生生殖器的调笑,说着各自的风流,将手指指甲扣进了水泥的墙里。
等到终于安静下来,自己支着疲软的腿撑着毫无知觉的身体移到了外面,对地上的污秽视若无睹,只是在经过那一摊血的时候挺直了腰板。在挪出男厕的门的时候,终究是回头看了一眼那个现场,真脏。
抬脚跌跌撞撞跑进了对面的女厕。
一跨进女厕锁好门身体就彻底软了下来,靠着墙撑着洗手台,抬头看镜子里的自己,笑了。
脸上除了嘴角边的白色东西,除了最开始的泪痕之外,妆容居然还有。那张脸笑得愈发艳丽,从天鹅颈开始密密麻麻的青紫掐痕在白皙的皮肤上让人想到受难的天使的胴体。
卜语感觉不到寒冷一般裸露着身体,一遍遍用冬日早晨的自来水洗去脸上的妆容,拼命搓着嘴角。直到柔嫩的嘴唇再一次破了皮出了血卜语停下了发红冷得麻木了的手,再将掉落在脚边的衣服一件件套上。
回到酒店,因为一连7天的住宿,那些可爱的服务员都认识了自己,还有人关切的问昨晚怎么没回来。在冷风中冰冻了自己,仇恨似的跨着步子尽力拉扯着身上的伤口的自己,微笑着回答和一个认识很久的朋友在离开之前告了个别。
进电梯之前顺便问他们要了一个打火机说是要去酒店点满蜡烛制造浪漫。
进到房间自己发狠地扒掉身上的衣服,打开打火机点燃其中一件,扔在浴室光洁的地上,然后躺进刚刚开始放水的浴缸里……
五
么容表达完自己的想法的时候,就已经用一种舒然的坐姿仔细看着眼前的女生。
正如母亲讲得那样,女孩清冷的气质一如自己,但是因为身为女生所以五官并不算凌厉,尤其是那双眼睛猫似的。周身也让人,甚至不用靠太近就能感觉到她本人的内里,比一般女孩要更文静,或许形容成比男士少一点的深沉更恰当。她对时尚的嗅觉很敏感,这应该是和自己差不多家庭背景里长大的女孩子必修的。
么容并不急,他早已习惯了这种对方长时间不言不语的场景。
但是现在,么容感觉得到卜语陷入了自我的漩涡中,起初她的眼神十分平静,他说话的时候,那双直视过来的眼睛很清澈,也带了不卑不亢的稳妥。而现在她的眼神,他相信如果抬起了和自己对视,那她内心现在所承受的苦楚一定能蔓延干扰到自己。尤其是那白皙纤细的手从一开始摆样子的握着杯子到现在死死捏紧。
么容察觉到有一股突如其来的烦躁往自己心里冲进来。手指沿着杯沿滑了滑,决定开口。
“你确定吗?”正欲开口的么容被这个单薄的音色里夹杂着的悲怆小小惊到,他不得不承认这个女孩子会对自己的影响很大。“嗯?”他重新收回自己的手搭在膝上,挑眉直视抬起头盯着自己的女孩。
“关于结婚。”“对。”
么容看到这个女孩子笑了一下,很清丽,但是这笑里没有欣喜,更像合作签成功时那种赞同与释然,还有一丝道不明的味道。她说:“我没有感情史。但是,我被侵犯过,不算干净的。”
么容留学的时候,曾经每次导师讲话自己和朋友总能很快的接到“但是”,他们开玩笑everything always has a ‘but’,这一次他真的没有想到这个但是。他的神色严肃了起来,坐直了身体,眼神开始收紧一瞬不瞬望着那双太清澈太坦诚的眼睛。
他开始回忆家里给的关于这个女孩子的信息,没有一条关于这一点,是隐瞒了吗。
他知道最多的是,这个女孩有多独立又有多出色,父亲也曾经说虽然女孩对金融方面完全没有涉及过,但是人情世故上会有帮衬,会是个像母亲一样的贤内助。事实上,当母亲告诉他女孩家里把孩子保护得很好,以至于女孩没有感情史,交代着自己要收一收那种对待下属冻死人的表情的时候,当时自己就想女孩应该谈过只是家里不认可趁早分开了罢了,或是按女孩的读书经历恋爱的光景的确没有那种会让人记得的可以划分为爱情的感情。
他有时候觉得这个女生是属于象牙塔长大的,但是不算纯粹的那种类型,她有过磨炼,哪一个出了国离家万里的孩子尤其女生,不遭遇到各种麻烦事儿要自己解决的状况。
可是饶是如此他从来没有想过那样的事情会发生在她身上。更何况母亲说过自己了解过,这个女生平日里的举止如何端庄。么容不得不承认这是第一次,自己脑子里会乱成一团团的线团,各种各样的线头各自为营。
虽然两人的眼睛还是彼此直视着,么容感觉自己第一次在博弈里败下阵来了。良久,他开口“有谁知道吗?”
卜语抬抬眼皮:“现在你知道了。”么容很难描述自己此时的想法,她从来没有告诉过自己的父母。
“一年之前,在美国发生的。对方没有拍任何东西。”卜语说完抬手喝水,将视线从么容身上移开了。
“如果你觉得不适合,那么我们就此别过,但是希望你能对此缄默,我并没有打算告诉我父母。至于理由可以你来找,只是请先告诉我,希望不会是另我们家难堪的原因。”
卜语一边说一边将杯子放回桌上,在杯子与大理石发出清脆的碰撞声的时候,男声也响起:“我还是原先的答案。”
听此,卜语的手一抖,杯子与碗撞在了一起。她瞪大了眼睛,满是惊讶。
么容得承认看着那双猫眼水雾雾的更心疼了。
“我能问你为什么告诉我这件事吗?”
卜语低下头,稍抬了眼看他,“你是一个理想的结婚对象。否则对你不公平。”
“在我看来你也是我最理想的一个结婚对象。那件事,你是受害者。尝一尝这家的三文鱼。”
持续的沉默,么容早在作出决定的时候,就怡然自得的开始布菜了。卜语看着碗里他夹进的三文鱼,拾起筷子,又放下,继续说道:“婚前可以签合同,一旦你找到更适合的,我同意离婚。”
么容的手稍稍停顿了一下,终是将筷子放下,看着卜语:“如果你觉得不自在,那么我们签。但是卜语,我过来只有确定婚姻的打算,将来也不会轻易有离婚的念头。
“事实上,就像我一开始提及的,我的母亲给我很多关于你的信息,所以在来之前,我便已经确定了。关于那件事情,我承认,我很震惊,但是我对此并没有任何不良情绪。你是受害者。所以,哪怕你坦白了那件事之后,我还是确定我的答案。
“如果你也确定我们要一块儿生活,我希望你可以将这些抛开。另外的事情,我们可以磨合。”
么容的室友说过自己对那种一眼就能生出保护欲的女孩儿完全没有抵抗力,看见那样儿的,心里就已经酸酸胀胀,恨不得掏心掏肺了。么容一直确信自己对这类女孩不会有任何想法,他一直以来需要的都是那种坚强独立的女生,也一直相信自己会有源自佩服肯定的喜欢,但不会有因为对方柔弱而产生的疼惜。
可是直到卜语告诉他那件事之后,他才一下子发现自己会栽在这个女孩身上。她明明是可以选择柔弱的女生,不论她的家庭给她的优势还是自己遭遇过的,但是她还是生活得坚韧。这极强的反差,自己算是可以理解室友的“酸酸胀胀”了。她不自知在自己说出依旧同意的时候,她睁大眼睛的模样,可以让自己柔软得一塌糊涂。也恨不得揪出施害者施之非正常手段,恨不得早点遇上这个女孩成为她的庇护。
“好,我会。谢谢。”
朴语笑了,再一次,是全部的释然。
六
那日两人就完餐,么容登门拜访。没多久两人就去领了证,再就是两家的母亲开始忙忙碌碌各种婚事。
这一年的圣诞节,么容陪着卜语飞到了香港。
傍晚准备前往预约的西餐厅就餐的时候,一位男士叫住了卜语。
“卜语?”
卜语听见这个声调反应了一秒回头,站在身后的那位男士,是那个长大了的男孩。
他的身边有一个女孩,发色身型不是当初见到的那位。卜语收回目光,“韩泽,我初中同桌。么容,我先生。”
两对情侣在来来往往的人流里驻足交谈,卜语没想到么容与韩泽两人居然会有相同的话题聊,一想也是,韩泽应该也是回家继承他父亲的公司吧,金融什么的总是很相像的。
倒是韩泽身边的女孩子是真文静,初识自己的人说自己文静,只有认识了的人知道自己只不过不爱说话罢了。那女孩依着韩泽,小鸟依人一个,脸上带着腼腆的笑容,后来许是听的实在无聊了,拿出了手机刷着。
卜语见此适时询问韩泽他们是否就餐,提出先去餐厅落座。
分别的时候,两位男士互相交换了联系,牵着彼此女孩的手,道别了。
么容搂着卜语,卜语揽着他的腰,卜语见着路边的冰淇淋眼神儿一动不动的,对么容同她说的话已然如画外音,么容无奈只得买了小份,还语气故作威胁道接下来都不能再吃一点儿冷的。
卜语舔了一口抬头垫脚去吻么容,眼睛笑得弯弯,头顶上布置得亮闪闪的灯光落进眼里,星星一般的光泽盛满了卜语的眼睛,那个笑就宛如昙花一现,那样美好。卜语偷吻成功之后,缩回头,轻言“真好”,她不再波澜。
么容低头追着来吻卜语,压低的声音“嗯?”了一下,性感又沙哑。
卜语只能被么容带着回了酒店。
裹着薄毯起来,卜语在熟睡的么容额头轻轻一吻,又在他的嘴角啄了一下,从包里拿出日记本坐到沙发上。
翻到空白页,写着“曾经有一个女孩,生命里全是一个男孩,青春里的所有骄傲是因为男孩被赋予了,而最深的伤口——那恨不得死去的伤害与自责悔恨也同样降临在了女孩身上。男孩并不知道,其实挺好。
“女孩长大,成了一位女士,女士碰见了一位男士。男士生命里是这个女士;女士生命里,是这个男士。
“这样的我有了right先生,真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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