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葫芦不可说
第三十八章
快到家时已经凌晨两点，往日里寂静的深夜这时候却并不安宁，家里几乎是灯火通明，周遭的领居家也都亮着灯，曹林秀眼睛肿了眯成了一条线，饶是这样她还是看清楚了门外那高高吊着的花花绿绿的那个东西——望山钱，曹林秀哇的一声哭了出来，像个小孩儿，呜呜呀呀，龚云峰伸手去拉她她也不理，龚云峰只好进去叫了老汉儿。
龚成福走到门外就看到那个坐在地上抽泣的人，想起了幼时的龚云峰，哎，哪怕是对已经成年的人，母亲离世也是难以承受的痛，龚成福走近二妹，拍了拍她的肩膀：“进去吧。”
曹林秀没有睁眼，她不敢进去，进去做什么呢，进去看着平日里实实在在有温度有情绪的老妈冷冰冰地躺在地上？我不干……不要……
“进去吧，也要看看还在的人啊？你都两年多没回来了不是？”龚成福知道二妹心里痛，硬叫她去看去世的妈妈得多难受，此时恐怕得让她想想还有希望的人和事。
“二妹，你们家现在就指望你了，你得坚强啊。”龚成福示意龚云峰把二妹抱起来，“你不看看小二妹吗？她那么小，给吓坏了……”
“小二妹……”曹林秀喃喃。
龚成福趁机就给二妹扶起，曹林秀走到院门口，抬头一眼就看见了堂屋里的灵堂，眼泪又啪啪掉，她死死抠着门边猛摇着头，“不进去……我不进去……”
龚云峰实在看不下去一把把二妹抱起，二妹不干，拳打脚踢，龚云峰也不顾那么多一下给她抱到堂屋：“再怎么难受，你也逃不过要面对啊！”
曹林海领着小二妹坐在堂屋里，两个人一大一小像两个傻子一样呆愣着，龚成福今天可是操碎了心，这一家孙老婆子一走所有人都傻了一样，一个那么大的儿子也是啥都不知啥都不懂。不过谁能料到会出这事呢，要说不是这意外，孙桂芳少说也得六七十才会走的，再怎么着也得在自己后面吧。
小二妹看到曹林秀又哭又闹，原本想叫的姑姑都没敢叫，只傻傻看看她又看看地上躺着的奶奶……
曹丽花很乖，今天一次也没有哭，因为今天早上奶奶才教育了她：
早上奶奶又像往常一样把自己穿整齐了吃早饭，哪晓得自己没端好碗，啪一声碗同稀饭一起掉地上摔了一地，曹丽花怕奶奶看见骂就自己去捡碗碎片，一伸去曹丽花就感觉自己的手被咬了一口，然后就看到红红的血直往外冒，曹丽花不是被痛哭的，是被血吓哭的……奶奶听到后看见自己被割到手哭得哗啦啦的就笑话自己：“傻包二妹没出息呢，那么小个口子就哭成这样！你看看，就头发丝那么细！”
“血……怕怕……”曹丽花不怕痛。
“血有啥怕的，都是水！别老哭了，奶奶不爱了啊！”
然后曹丽花就不哭了。
下午家里来了很多人，闹麻了的，曹丽花看到了奶奶，看到了家里那头大大的黑牛，看到了很多血……曹丽花没敢哭，因为奶奶会不爱。
那些人来的时候家里只有自己一个，奶奶做了粑粑给自己中午吃，曹丽花没吃完，给奶奶留了一个，听到门外有响动就欢欢喜喜去给奶奶的，结果进来一大堆的人……他们问爸爸在哪儿，问姑姑在哪儿……
我不知道他们都在哪儿……
后来爸爸回来的时候也和姑姑一样一直哭，他们都那么大了都没出息，奶奶肯定会不爱他们只爱自己。
你看吧，姑姑还在哭。
曹林秀成了包子脸，眼睛已经睁不开了，看不清地上老妈的样子，老妈头顶上的长明灯的火苗一闪一闪的，刺眼睛，曹林秀揉了揉眼，努力睁大了……
“妈……”
老妈沉沉地睡着，这张熟悉的脸再也不会笑了，再也不会拿着扫把追着自己满院子打，也不会骂自己傻包女儿了……
曹林秀伸手去摸老妈的脸，冰冰凉的……
“你……”龚云峰刚想开口阻止二妹被龚成福制止了。
自己和老妈说的最后一句话是什么呢，曹林秀努力回忆，哦，想起了，那天自己准备回城里了，老妈和自己说：“你回来了还是去上面看看吧，那天我上去看了你们老师，老得太厉害了，路都走不动了……”
“哪有你说的那样，我和老师写着信呢。”
“谁不是信里报喜不报忧，你会在信里说你在外面过得不好？”
“我只是还没想明白。”
“啥没想明白？”
“妈，我今年20岁了。”
“对啊，都那么大了还不懂事，你看小二妹，吃个粑粑都知道给我留，你就不晓得替别人想。”
“这不是一个粑粑的事，我20岁了，我没想好是不是要和龚云峰过下去。”
“怎么不过了？人家还等你呢，你想干嘛？”
“他等我？他指不定又找哪家媳妇去了。”
“没有了，我问过你们老师了，龚云峰真改了。”
“你信吗？老师我也不信了。”
“你说你咋是个这么薄情的人呢！你老师对你多好，龚云峰犯了错你给他归正了不就好了！还是你出去久了，心思野了？”
“什么野不野？”
“你是不是在外面找人了？我给你说啊曹林秀，我们家虽然穷，但不做这种出格事！丢脸！乡里乡亲说你不守妇道，看你以后怎么敢回来？”
“你想哪儿去了！找也会和龚云峰说断了来！瞎操心！”
“你听老妈的，回来吧，别在外面浪着了，还是好好过你们的小日子要紧，你都不回来，怎么知道管不了龚云峰？你一年半载都在外面，搁个大男人在家，谁不找？”
“你说的都有理，我走了。”
“我是为你好，我难道还能为了别人？”
“哎呀，我已经是成年人了，以后我的事情你不要管了。”
……
妈，是二妹不懂事……可你多绝情啊，你真的不管二妹了吗……
二妹说的只是气话，你怎么就当真了呢，你不管二妹，谁管啊，这世上除了你还有谁真正关心二妹啊……
还有小二妹，你走了小二妹怎么办呢……
还有哥哥，哥哥怎么办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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