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清野
夏日的风总是给人烦躁的沉重感,吹在身上都是燥热的,乔班尼不喜欢这样的天气,不喜欢这样明晃晃的天气,他讨厌光。他一边走,一边自言自语,:“如果不是你,以后可能还会像以前那个样子吧,自暴自弃,固执倔强得不像话,像是自己沉沦在大海里,无人等待,不能自救,更不能等待别人去救赎。”
可是你为什么不等等我呢,你应该等我的程筝,你应该等我和你一起面对,我们一定会战胜的,都怪我。他把手中的野菊花放在黑色的墓碑前面,“二零壹陆年,七月十四日,程筝之墓。”黑色冷冰冰的,一点温度都没有,不过乔班尼喜欢,程筝也喜欢,两个不喜欢温度,不喜欢光的孩子,都是开心的。
天开始阴沉,好像墨水洒了一整个天空,路人都在慌张地跑,慌张地寻找避雨的地方,只有乔班尼不慌不忙,没有任何措施,没有任何防备,自己一个人独自在马路上走着,世界上那么多人,又好像只有他一人。
在路边有一个慌慌张张收拾水果摊的老婆婆,乔班尼记得她,程筝上学的时候每天都会在这里买一颗江西脐橙。
“奶奶,我想要一颗江西脐橙。”
“孩子,快回家吧,要下雨咯,明天再来吧。”
“我想今天买一颗脐橙送给她。”
“女朋友呀,好,那送你一颗吧,要好好对她。”老婆婆不用听名字,也知道他口中说的是谁,
“最近怎么没见那个小女孩过来呀,她可是最爱吃脐橙了,再晚些日子,脐橙就不是上季的水果啦。”
乔班尼不知道怎么说,他也想知道,为什么她不回来了。
“奶奶呀,她这几天很忙,改天过来带她见您。”他不想撒谎,更不想告诉老婆婆事实,丢下一句话,飞快地跑开。
确定逃离出老婆婆的视线,他才停下来,他又返回墓地,把脐橙放在前面,“程筝,我又买了你最喜欢的脐橙。”你开心吗。
说来就来的大雨,倾盆大雨,一股脑地下了起来,他还是不走,不慌不忙地站在墓碑前,用透明的纸袋把野菊花盖好,把脐橙放在野菊花下面,一滴雨都不能滴在上面,程筝不喜欢下雨,但是喜欢阴天。
这场突如其来的暴雨,让乔班尼想起了那个夏天夜晚的一场大雨。如果不是她在最黑暗的最深处拉了他一把,他可能就会从此沉沦。
三年前的那个夏天,一如既往,和每个普通平常的夏天一样,炎热,烦闷。乔班尼脸上有被烧过的疤痕,很吓人,也正是因此,从那个时候他身边没有和他一起玩的人,都说小孩子善良纯真,也别忘了人本性恶。
他们嘲笑他脸上的伤疤,嘲笑他是没有人要的孩子,嘲笑辱骂他是个克星。不是所有人都能忍受得了辱骂的, 不是所有人都可以一忍再忍的。他反抗了,可敌众我寡,一个人又怎么能抵抗得了一支队伍。
到了夜晚,就是属于他自己的了,他痛恨光,痛恨火,痛恨热烈列的光毁了他的家。
乔班尼自己坐在街道最黑暗的一隅,任凭大雨吹打,大雨就肆意地一滴滴打在乔班尼身上,有痛感,也只有痛感才能让他还能有知觉,这世间有什么可以留恋的?和他最亲的最后一个人——奶奶,也因病去世。奶奶她一定痛苦了很久了吧, 为什么刚发现病情就要离开。
有时候他也会恨命运,恨宿命,为什么对他这么不公平,为什么难过的就只有他一个人。为什么别人都是欢乐的,他什么都没有。看见路灯下面对影三人开心幸福的家庭,他也羡慕,也只能羡慕。
路灯下面跑过来一个弱小的身影,和他一样倔强。乔班尼跟她说过,不要来找她,反正程筝从来没听过乔的话。
乔班尼十岁那年,家里发生火灾,爸爸妈妈为了把他送出来,最终没有逃离出来,丧命火灾。也是从此以后,乔痛恨光,痛恨火,痛恨一切发热的地方。去年奶奶去世,他一滴眼泪都没有流,他不知道怎么表达,不知道说什么,不知道要做些什么,别人说他是冷血动物,说他克死一个又一个,就是个克星。乔不理会他们,他们没有给过他温暖,又有什么资格说他冷血?
发现奶奶病重的时候,没有一个人帮他送进医院,他哭着跑向医院的时候,你们在哪里呢?可笑的是你们,悲哀的也是你们。
程筝和他一样,无依无靠,不一样的是,她是从小就被抛弃的人,不一样的是,无论生活给她怎样的馈赠,无论生活让她多么失望,她都没说过放弃,也是程筝带他走出阴霾。
三年前的那个夏天的夜晚,乔反抗了,可反抗有什么用,仍然被威胁。直到那个路灯下跑出来一个瘦弱的背影,程筝比乔班尼小一岁,但比他强大的多。
那一晚,坐在乔的奶奶家门口,聊了一晚,那一夜所有的都偏似风声,乔看见她曾把手按上自己的胸腔,却没有发现自己的心跳,脖颈处的动脉也无,手腕处也无。她混沌的时候探探自己的鼻尖,发现自己原来还在恍惚地活。
乔记得她问过他:“你明白我们要做什么吗?”乔顺着她回答:“不到最后一刻绝不放弃。”“不。”她抬了抬眼,是剑光,是月寒,是不顾一切时的坚定,“就算到了最后一刻,也绝不放弃。”她说要大哭,怒吼,泄恨,然后光明磊落地活。她把指甲掐入肉里陷进两毫米,她抱着我说:“要你岁岁平安,即使我们生生不见。”
是她教给乔班尼要勇敢的,为什么要总让勇敢的人先离开呢?二零零二年的那个夏天,蝉鸣仿佛是被烈日烤着的水泥路面的呻吟,乔跑向医院的时候,已被告知来晚一步。
程筝是天生白血病,从小就被抛弃,但她从未抛弃过生活,是因为,在六岁那年,有一个小男孩送给她一颗糖,告诉她,要笑,要快乐。
那个小男孩就是乔班尼,十岁之前他都是快乐的。乔知道这一切时,都已经晚了,他翻完程筝日记本的最后一页:“乔啊,为什么我们总是错过呢?是你教我快乐的,所以我一直相信,从未放弃。可我好像不能继续陪你下去了,病魔这次要战胜我了。乔啊,你知道吗,我也怕光,你是长街,我是千堆雪,我怕日出一到,彼此瓦解。”
“乖,你是千堆雪,我是长街,每逢冬天,我们就又见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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