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快乐

      一朵野花在荒原里开了又落。太阳迎面扑在他脸上，他就发笑。因为他知道，偶尔飞过的鸟儿喜欢他的笑，跳跃的风儿喜欢他的笑，还有草，还有树，那么多生灵都喜欢他的笑。

     

他的快乐

  他有一张平凡的脸，脸上始终盛满了笑。他知道骄阳，也知道风雨。知道有肥肥的虫会来吃他的叶子，知道根要扎下的土壤里充满了利石。可他开了又落，落了再开。

        他喜欢雨滴从他的脸庞上滑落，像一条清澈的小溪，像一道童稚的画，弯弯曲曲，蜿蜒在脸上就是一首无声的诗。他笑，雨滴也笑，原本阴沉的乌云也笑。

        他喜欢沙粒在他茎旁轻轻地摩擦，微风缓缓奏起欢歌，他们一起舞蹈，不过是婆娑地摇摆，颤颤地挥舞叶片，像一个盛大的宴会，用尽他毕生的隆重。他笑，风也笑，哀愁的沙石也笑。

        他喜欢身旁那棵苍老的大树，即便没有鸟儿光顾，也一样活的自在的大树。他喜欢听老树根一寸一寸往下长时，土壤破裂的声音，像流星冲破天空，把黑夜烧出了一条缝。他笑，树也笑，厚重的土壤也笑。

        他喜欢蓝蓝的天，白白的云，喜欢昆虫的振翅，草叶的轻摇，他喜欢金色的阳光，耀眼的水波，喜欢月夜的清凉，黎明的光亮。

        他知道他的快乐，就像知道他的悲伤。

他的快乐

        他知道电闪雷鸣时他那要爆炸的恐惧，他知道他面容下恐怖的尖叫，不断游走的不安和沮丧。他知道当他在角落里，在黑暗里不敢迸发而努力抑制着的呻吟，像铁笼里的金丝雀，望着眼泪里的模糊的黑暗独自仰头低头，妄图摆脱。他知道每一次飓风袭击，他的根在如何斗争，在筋疲力尽时怎样安抚他破碎的脸，而又怎样遮挡每一道伤痕，又怎样笑对明天。他知道颤抖，知道挣扎，知道一刀一刀直液汩汩的痛苦。知道渴望、欲望纠缠着然后被击碎成渣的生无可恋。

        他不眷恋着什么，却喜欢着一切，却讨厌着一切，喜欢他所喜欢的、讨厌的，又讨厌他所讨厌的、喜欢的，没完没了地无休止地在荒原里开了又落。

        他的心有所念，他的疲惫不堪，都在摇晃身姿。

        还剩下什么呢？当黎明已逝。

        他卷曲的叶，枯皱的花瓣，包裹着他的脸，周围也只是千疮百孔的山和金属质的空气。他多么难过多么欢喜，一切都变了，但也终于断了，他的挣扎他的留恋，枉费一世，追求的也不过是空落一场。

        也许偶尔回想起来，这儿曾有一朵野花，有过他的悲伤，也有过他的快乐，可现在只是一天浅浅的路，若影若现仿佛在云端，或进或远，走一走，那便是他的快乐。

        但再也没有一朵花，经历他所经历的一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