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家伙

“小家伙”是6月19日端午节后一天住进脑科病房的。。刚进病房的时候他躲在妈妈怀里好奇地打量着这间病房，熟悉的颜色熟悉的味道却似乎也充满了磨人的疼痛，许是“小家伙”不愿再勾起回忆，他蜷缩起自己的小手小脚，在妈妈胸前蹭了蹭鼻涕和口水，沉沉睡去。“小家伙”白白胖胖的，像只乳狗，喜欢趴着睡，睡着的时候就屁股撅起来。醒着的时候就喜欢抬头东看西看，我衣服上有个黄色的眼镜标志，他一直盯着，盯着盯着双手双脚兴奋地挥舞甚至哈哈大笑。孩子们可能都是天使，对这个世界充满好奇、友善、不芥蒂。

陪伴“小家伙”一起来的是他妈妈和姥姥。姥姥身材娇小，却精神烁烁，说话干脆利落。在交谈中姥姥告诉我：“小家伙”4个多月大，这次住院已经是他的“二进宫”了。因为太小，脑CT扫描出的肿瘤并不是特别明显，所以直到现在还不能确定他是得了“脑血管瘤”还是“脑膜瘤”。说这些的时候，姥姥神情自然，她说：“医生在跟我交谈的时候，说我特别容易沟通。那是么，我在网上查了很多资料，这个病绝大多数都是良性的，手术成功率也比较高。但是脑部嘛听着就吓人，如果这医院做不了，肯定就喊你往北上广跑了么。所以人家医生也说了他们还是有把握的”我想她应该不是说给我们听，而是说给女儿听的吧。护士在给“小家伙”头部抽血，半天抽不出来的时候，我听到她一声长长的叹息。而那声叹息萦绕在我心头久久不曾散去。能够真的看淡生死的人能有几个呢。

“妈妈”身材高大，至少比姥姥高了两个头，看起来似乎直爽豪迈，但说起话来却软声细语。可能是因为还在哺乳期的缘故，整个人显得有点臃肿。她看着小家伙的眼神充满了温柔与慈爱，那一刻我的眼神居然不能从她身上移开。她说：“刚开始小家伙发烧，一直低烧，后面出现惊厥，就是我们说的抽呢。我们刚开始在儿科检查，医生让做了一些有的没的的检查，像什么生长发育测试之类的。你想那能检查个啥嘛，后面才到脑科这边来检查的。第一次检查的时候，孩子每天被扎十几针，我还想他们这样子，是不是过度检查了。没想到还真查出问题了。我们小可怜太遭罪了”。我问产检的时候怎么没查出来，她特别体谅的说“太小了，现在打出来的片子都不能确诊，产检的时候肯定更小”。自始至终，她都平静温和。

正说着，外面吵吵闹闹，原来有个人躺在医生办公桌上破口大骂，说他原来好好的，没必要做手术，现在做完手术反而不如以前好了，还让周围的人别在这家医院看。结果周围的人也没有理他的，医生各忙各的。“姥姥”说：“那人说话清晰，动作麻利，哪像有病啊？肯定是想找事，人还是不能这样，原来救你的时候你哭爷爷告奶奶的。手术做完了你翻脸不认人了，你说这还是人嘛”。

无论是这对母女还是后面来的孩子爸爸，都让人充满了感动。因为无论是医生找他们谈话说孩子有可能永远这么小，再也长不大；还是说有可能以后每几年就会复发一次，孩子还得需要手术；乃至最后下病危通知书，他们都始终保持镇定与宁静。他们肯定也经历过那么一段时间，像是在黑暗中行走，看不到黎明的光。他们肯定也有那么一种感受，六月人人摇扇而他们独寒。他们肯定也曾看着“小家伙”翻身、抬头、微笑的时候崩溃大哭。“你在凝视深渊的时候，深渊也在凝视着你”。可能人真的沉到一定的程度，就需要绝地反击，要不就会从此万劫不复。而他们现在脸上的笑就是在绝地反击，既是在救人也是在救己。在跟友人聊天的时候，我说医院真是个神奇的地方，排队生，排队死。它就好像一个筛选器，每一个进医院的人，都被筛选一遍，无论大小老少，合格的被送往另一个世界，不合格的就被拦下来，继续体会这个世界的酸甜苦辣、求不得与爱别离。而留在这个世界的人，终其一生都在追求幸福，幸福又是什么？愿我们在觉得生活充满痛苦的时候去医院看看，听听别人的故事；愿我们在感到孤独绝望的时候能绝地反击，不让深渊继续凝视我们；愿我们一生敬畏生命，用尽全力去呼吸去感受去生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