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常常觉得被人凝视。如影随形,甩之不去。
起初以为是错觉,后来竟成了日常。即使在闹市中,总有目光穿透墙壁,刺入骨髓。这目光来自何处?我四处张望,却只见寻常人世——行人匆匆,各自奔忙,无人为我驻足。
有时我忽然醒悟:那无所不在的目光,原是我自己的分裂。一个我生活着,另一个我则在某处高高在上地审视着这个生活的我。这种自我分裂是现代人特有的症状。我们被教导要自我监督,自我完善,于是将外界的社会规范内化为永恒的监视者。
回望过去自我意识尚未完全觉醒,与世界融为一体。直到某日,突然意识到他人也有其独立的目光,而这些目光会落在我身上,评价我,定义我。从那一刻起,纯粹的存在便结束了。
现代社会加剧了这种被凝视的不安。媒体时代,每个人都在舞台上表演,每个人也都是他人的观众。我们精心策划每一张照片,每一段文字,期待他人的点赞与评论,却又恐惧被负面评价。这种凝视甚至比真实的凝视更为强大,因为它无远弗届,无时无刻。
那甩不掉的,或许正是现代人生存境遇的隐喻。我们渴望被看见,被认可,却又恐惧被看穿,被否定。这种矛盾撕扯着每个人的内心。那些宣称“不在乎别人看法”的人,往往是最在乎的。真正的不在乎无需宣称,它如呼吸般自然。
怎么摆脱这无形的凝视?或许答案不在摆脱,而在重新认识凝视的本质。那些我们认为投向自己的目光,大多只是我们自己的投射。人们忙于自己的生活,无暇长久地凝视他人。即使偶有评价,也转瞬即逝。
我开始尝试一种实验:当感到被凝视时,不再四处寻找目光来源,而是静下心来,感受这种不适,然后问自己:这究竟是谁的目光?十之八九,会发现那不过是自己内心不安的外衣。那个审判者不是别人,正是自己内心那个永不满足的完美主义者。
存在先于本质,萨特这样说。我们首先存在,然后才被定义。那些凝视试图定义我们,但最终的定义权仍在我们自己手中。也许真正的自由不是摆脱所有凝视,而是在知道被凝视的情况下,依然能够按照自己的本心去存在,去选择,去行动。
走在街上,阳光正好。偶尔与路人目光相接,不再急于避开。有的目光友善,有的漠然,有的带着各自的心事。我不再幻想所有这些目光都聚焦于我一身。世界很大,每个人都是自己故事的主角,无暇长久凝视他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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