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岔口

人生路上，不知走过多少三岔口。

最早的一个，还是个懵懵懂懂的小女孩，天真无知之外，有一点小小的聪明。聪明不多，只够在做了错事时找个巧妙的借口，或者在面临窘境的时候撒个小谎，瞒过别人。自认能瞒住别人的时候往往骗的只是自己，当时不懂这样深刻的道理，只是在聪明过后，心情极不平静。愧疚、恼怒、自责甚至委屈，种种不良情绪让人坐立不安。越不放心，越要在心里重复刚刚的场景，越重复就越不安，小小的孩子躲在别人注意不到的角落，捶胸顿足、懊恼不已。“我怎么这个样子！”这句责备让自己不能安然地抬头做人，不能坦然直视别人的眼睛。有过一两次这样的经历，撒谎就成了骇人的深渊，让我不由地望而却步。至今我不知道为什么会自觉地愧疚，也许是太敏感，从大人的眼中看出洞察真相的鄙夷？谁又会深责一个机灵的有点过头的小孩子？或许这自觉源于天性中的一点善良或者要好的心。虽然此后难免有用谎言麻醉自己的时候，面对别人却三缄其口。此是人生一大幸事，强壮了使人直立的一根筋骨，无论何时何地，尽可挺胸抬头，不用左躲右闪。

第二个岔口在利益和自尊相冲突时的取舍。退一步，生活可以很安逸；忍一时，或者可以得到在摇摆中的朋友；柔和一点，可以跟离开的人旧梦重圆。然而这一切都不可能。自尊面前，一切都是过眼烟云，都可弃之如敝履，虽然难免多少年后仍在失意的夜晚独自对着灯数伤口，若从头再来，肯定还是如此。这选择听从本能而非理智，伤人自伤，却无怨无悔。退一点，会看低自己，看低自己一点，都是不可接受的。这是一个世俗存在的三岔口，是无从选择的选择，之所以列在这里，是因为这么老的时候想起，忍不住在心里佩服当时尚在年轻的自己。向年轻的自己致敬！

下一个岔口历经三十年的岁月烟尘。堆积在心里许久都不自知的坎儿轰然崩塌，忽然间天晴地朗，眼底从没如此开阔过。日日喧嚣的情感之河悄然深入地下，眼前再没有嘈杂喧哗，只河水滋养的万物默默生长。评判幸福的标准不是你爱我、我爱你，你爱我多少、我爱你多少，而是每天的一句问候、一个微笑，甚至是遥对天际的一次沉吟、一次低头。这是人生大幸，胜过死里逃生。太多的人在爱恨情仇里淹蹇，在悲喜交替中挣扎，在遗憾里终老。我从心锁开释之日始，尽享春花秋月之美，可以答报的除了珍惜，还有自我修炼，在天地间做一看得过去的风景，不负人，也不负我。

下一个三岔口在哪里不可预知，惟愿经过之后，无愧无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