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力量,始于老韩家楼道里的一盏灯。
灯,灯,灯,一盏盏
老韩住我楼下,是个沉默的退休电工。他心中有个榜样,是我们这老小区从前的一位门卫,秦大爷。秦大爷在世时,做了件极小的事:在阴暗的一楼楼道,自己拉线,安了盏声控灯。那灯泡瓦数不高,昏黄的一团,却足以让晚归的人,在踏进黑暗前,重重一跺脚,便迎来一片心安的光明。秦大爷去世后,灯泡坏了,楼道复又漆黑。
我们都习惯了这黑暗,直到某个冬夜,我发现一楼竟又亮了。不是原来那个位置,灯座更牢,灯泡也更亮。旁边贴了张朴素的纸条:“灯亮,路清,大家安心。”
是老韩装的。
这本身不算什么。奇妙的,是后来的事。
没过多久,我发现二楼转角,那个堆放杂物的死角,竟也多了一盏灯。这次,贴着的纸条字迹稚嫩:“这里也亮啦,不怕摔跤。”
后来,三楼的年轻夫妇,在每层楼的灭火器箱旁,用醒目的黄漆画了个箭头,写下“勿堵通道”。四楼的学生,在每个周末的清晨,会顺手将楼道里被风吹乱的快递盒码放整齐。
没有号召,没有商议。仿佛老韩那盏灯,是一颗投入静水的石子,漾开的涟漪,一圈,又一圈,悄无声息地推了出去。
我有一回碰见老韩,正踩着凳子擦拭他那盏灯的灯罩。我半开玩笑地说:“韩师傅,您这可是星星之火啊。”
他回过头,憨厚地笑了笑,手里没停。“我啊,就是忘不了秦大爷那盏灯。以前下夜班,走到楼洞口,心里就发怵。后来有了光,一跺脚,亮堂堂的,就觉得,到家了。”
他顿了顿,声音低沉了些:“秦大爷不在了,光不能灭。”
我怔在原地。那一刻我明白了,老韩心中的那盏灯,从未熄灭。它不是电,不是钨丝,而是秦大爷当年种在他心里的一颗火种。如今,老韩用自己的方式,让它重新燃烧起来。
而更惊人的是,这光,竟能传染。
它从秦大爷传到老韩,从老韩传到二楼的邻居,传到三楼的夫妇,传到四楼的孩子……它传递的,早已不只是一盏灯,也不仅是照亮脚下几步路的光明。它传递的,是一种无需言说的默契,是一个眼神就能会意的关怀,是一种“我看得见你的不便,也愿意伸手为你拂去”的温柔。
这,便是传递真正的力量。
它不喧嚣,不张扬,不求任何回报。它只是静静地发生,像春风拂过原野,第一株草绿了,紧接着,一整片原野都绿了。你很难说清,究竟是哪一阵风,具体催生了哪一株新芽。
老韩没有改变世界的雄心,他只是点亮了一盏灯。可这盏灯,却让整栋楼的黑暗,节节败退。它照亮的,不仅是冰冷的台阶,更是人心与人心之间,那些被日常尘埃覆盖了的通路。
于是,一栋老旧的居民楼,因这无声的传递,竟成了一个有温度的所在。每一个晚归的居民,在跺亮灯光的那一刻,参与的,便不再仅仅是一次照明的物理反应,而是一场关于守望与继承的,温暖仪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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