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一直以为自己是不喜欢猫的。
小时候家里养过一只,模样早已模糊在记忆里。只记得老屋一楼的楼梯口,我抱着它坐在台阶上。那时我多大?约莫是上幼儿园吧。后来搬了家,那只猫也从我的记忆里丢失了。
某年夏天,家人从菜地抱回一只蓝猫。一双眼睛圆溜溜的,我们叫它圆宝。圆宝喜欢和我玩躲猫猫,只要我躲在墙角,探出头来,它就会冲我跑过来,然后我就跳出来吓它,乐此不疲。一个中年女子竟被圆宝逗得像个傻小孩。
每天早上,它都会蹲在门口目送我上班,那眼神温柔得不像一只猫。
圆宝来了之后,家里显然多了更多的生命力和活力。女儿尤其喜欢它,写作业时要抱着,休息时也抱着。
直到那个十二月清晨,圆宝突然离去。死亡来得如此突兀,像是生命开的一个残酷玩笑。
那天加班到很晚,回到家已是九点多。推开门,女儿正蹲在地上组装生日礼物,眼睛红红的,却不哭。她抬头看我,又低下头去继续手上的活。夜里我做了个梦,梦见圆宝做了心脏手术,身上留着两个洞,却还能走路。醒来时,枕头上湿了一片。
女儿说再也不养猫了,觉得再养就是对圆宝的背叛。“我才刚和它有了默契,”她抽噎着说,“以前它抓我脚我都很生气,现在想让它抓都抓不到了。”
女儿哭得不能自已,而我却陷入更深的思考:为什么一只猫的离去,会让我们如此心痛?
哀伤,是爱的一种形式,也是爱的代价。
后来,家里又来了新成员:大橘带着身孕来了,接着是奶牛猫嘎嘎,和狸花猫小灰灰。大橘稳重,嘎嘎性子神经,时而黏人,时而疯跑;小灰灰胖乎乎的,性格沉稳,常对你爱搭不理,你喊它,它看都不看你,只动了一下尾巴当是回应:我听到了,只是懒得理你。
再后来,大橘在春日暖阳中生下了五只小猫。那天早上,先生发来小猫们的照片:一只只毛茸茸的小团子挤作一团,两只三花,一只橘白,一只橘猫小橘,还有一只狸花小小灰。我迫不及待地想与爱猫之人分享这份喜悦,接女儿放学时也第一时间告诉了她这个好消息。
回到家,终于见到它们。第一次见刚出生的小猫咪,粉红粉红的皮肤,细细的叫声,眼睛紧闭着,一边吃奶一边还互相推搡着,小小的爪子在空中挥舞。
那一刻特别感动。生命从来不是孤立的存在,而是一条奔流不息的河。圆宝走了,但更多的生命来了。它们不是在替代谁,而是在诉说生命的另一种语言:死亡不是终结,而是生命循环的一部分。
猫教会我们最重要的,不是如何去爱,而是如何与失去和解。它们用最本能的方式展现着生命的真相:饿了就吃,困了就睡,不舒服就叫。从什么时候开始,我们人类学会了隐藏自己的需求,压抑自己的情绪?猫永远不会。它们活得如此真实,如此全然。
在这些猫中,小橘的毛发最长,尾巴也最蓬松,脾气更是温顺,任人抚摸从不抗拒。小小灰则可能因为狸花猫的天性,性格倔强,不肯轻易迁就人类,一抱就挣扎逃走。但如果你是很耐心去抚摸它,它又会慢慢靠近,一边喵喵叫着,一边用头蹭你。
永远猜不透猫咪们在忙些什么,但它们总能把自己安排得妥妥当当。我们就像默契的室友,互不打扰,各自安好。它们很少主动搭理我,除非饿了才会夹着嗓子喵两声。反倒是我,总忍不住去抚摸它们毛茸茸的身子。家里十之八九的“喵喵”声,其实都是我为了引起它们回应而发出的。
每当我心烦意乱时,嘎嘎会跳上沙发,用脑袋蹭我。它的呼噜声像是一种古老的咒语,瞬间就能将我拉回当下。这是一种生命与生命之间的能量交换。猫不在乎你明天有多少烦恼,它只在意此刻的抚摸舒不舒服。这种活在当下的能力,非常值得我们人类学习。
如今家里有五只猫。它们时而追逐打闹,时而各据一方,互不打扰。我最爱看它们晒太阳,睡懒觉的样子,慵懒中带着某种神性。
小灰灰总喜欢露出个大肚子睡觉。女儿说,猫在人类身边敞开肚子睡觉是终极的信任。但我认为,猫教给我们的远不止信任那么简单。
它们示范了一种生命哲学:
保持适当的距离,给予恰到好处的温暖。
既能亲密无间,也能独享清欢。
我知道你在,你知道我在,但不必刻意证明。
猫的生命短暂,但它们教会我们的却永恒留存。
世间万物,皆有时节。该来的自会来,该走的留不住。而我们所能做的,不过是在相伴的时候真心相待,在离别之后学会怀念。
猫如此,人亦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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