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家

前两天回家，原本打算呆到八月中旬再回来。回家的心很是迫切，明明第二天就有到我们市的直达高铁，然而一个晚上也等不住。硬是买了当天到省会的高铁票，由于夜里十一点多到高铁都停了，只能高铁站呆一个晚上，坐第二天一早的高铁回家。

离开的时候，上海下着很大的雨，一般出行都是轻装上阵的我难得拉了一次行李箱。因为不确定会在家呆多久。放了两条连衣裙，一件百搭黑色半身裙，几件短袖。够我在家呆一个月没问题的，淋着雨，推着行李箱去地铁站，有点困难和难受，但都被我回家的雄心给压没了。

到了省会，才知道夜里高铁站是关闭的。不能在候车厅呆一晚上。只好拎着笨重的行李箱出站，打开app寻找最近的酒店都要2.5公里。看到马路对面有两三家酒店，就推着行李过去。不得不说，在上海呆了这么些年，真把人呆的有些挑剔。一出车站，N多人上来问你要不要搭车，心里有些反感。本身推着行李，心思还放在寻找落脚地，对于这种猛然冲上来没有安全距离概念的人群比较抵触，对人真是一种打扰。

酒店都没有空房。此时已经夜里凌晨后，我的车早上六点多。想着打车过去住宿，还没睡一会儿早上五点我就要醒来回高铁站。反而没有在这边呆着从容，决定在大厅坐到天亮。这边的大堂都比较随意，没有那么干净亮堂。等待早晨车的旅客也比较多。

和旁边同样等车的旅客聊天，听他讲自己的工作和创业到凌晨三点多。对方走后，买了很多小零食抵抗剩下几个小时的漫长无聊。凌晨四点最困，可人又睡不舒服，不踏实。只好靠嘴巴和味蕾给自己打强心针撑过最后时光。

一早，出门去高铁站验票坐车。天已大亮还带着黑夜的残留，白的不那么透彻带点灰。四十多分钟我就到了来接我的老妈车上。

N久不见，自然甚为想念。除了叨叨叨我的婚嫁大事，别的也没什么了。原本我想回家好好放松下，调整作息。在上海，作息有些混乱，对夜的来临不敏感。夜里十点多一看时间就还早啊，而家里九点十点都是半夜。

第一天由于彻夜未眠，我大多数时间都在睡觉。晚上和我妈走了走大马路，聊聊天。听到一邻居和我妈聊天。对面一户人家的闺女带着四个多月的儿子在娘家住。整天看见做了爷爷奶奶的抱着外孙，说是真亲啊。我妈说，对啊，隔代亲，不由人。邻居说，有什么用，将来还是别人家的。我妈感叹，那只要她娘还在，这个地方终归要常走动的。此时此刻，我的心里已经反感起来。想着在这样的环境里，我的父母能够超越自身的认知简直太难了。又想到一直以来，父母对我的全方位打压，言语上，行为举止上让我有点难受。

第二天，天朗气清。一家亲戚到我家来住。我爸总是嘱咐我要和别人打招呼，在我看来我从来没有不和人打过招呼。和别人不认识没有共同生活背景和语言，又需要什么招呼呢？别人顶多问我吃饭没？在哪个城市。我都回答了呀，但在我爸看来还不够。我还要热情回应别人，反问别人，比如你吃饭了没等等。我真是感觉有些病态，也就更加理解，这么多年在工作上为什么我那么在意别人的情绪反而对事情本身关注不到重点。这种奴化的讨好式教育真是从幼小就开始不停地往我身上套。他们生怕别人说他们教的小孩没教养，不懂礼貌。他们理解的礼貌就是热情回应他人，关心别人有的没的甚至根本不知道会不会引起别人的反感。当然这种情况在农村环境小概率，而在大城市，倘若一个人对别人过于热情，多半会让别人心里起疑和产生距离。

我观察过我的父母，其实他们对别人有没有和自己打招呼并没有什么反应的。有次他们来上海，去一个友人家做客，友人读初中的女儿因为不认识我爸妈也不知怎么称呼没有打招呼。而且后面一直在自己房间也没出来过。我爸妈不仅当着人家父母没说什么，后面也从未和我提起过觉得人家小孩不礼貌这种话，就是他们根本没有留意到。而放到我身上，我就成了一个瓷娃娃要按照他们眼里的行为举止好好表现。

这还不是让我最想离开家的时候。我能理解这是环境不同教育不同，不能对父母有什么要求。然而，在我爸和亲戚们说话，我进屋子，他望了我一眼，像是没什么可说也要找话说般，他跟别人说了句“上学上憨了。”一下子让我有点愤怒，我轻轻地问他“着你了？惹你了？”估计我爸也知道自己说话有些不合适，没有反驳我。但，那个时刻，我已经不想在家了。

我感到深深地压抑和束缚。就是在这样的环境里，没有和而不同。只有不同就是异类，就要改造你，消灭你。但我觉得仅仅因为这么个小事，我就回上海，未免自己有些小气。又不是不了解父母，何必因为他们一句话就生气且做出让彼此都不舒服的行为呢？

最后压垮我的，是我发现在家我什么都不能做。他们对待我不像对待一个成人，仿佛我还是需要听话的小孩。我完全不能按照自己意愿行事。当时我想要不学驾照吧，老家没有自动驾驶只有手动。对我来说，我对开车没有兴趣，想学开车，完全是有预感，将来我一定会在路上看很多很多风景，因此我要学车。自动驾驶相对来说简单，老家不能只学自动。手动又需要很长时间的排队，我暂时没打算那么久。

我又想去做志愿者，而且已经找到一个地方。我问我妈的时候，她说那个地方我们不方便，干嘛去呢？家门口也能做志愿者。可是家门口并不需要什么呀？

这种种唤起了我年少太多被打压的记忆，让我想起，我为什么一再一再的渴望长大渴望远行。整个人很不舒服。好在那天，天气特别好，雨后，碧空如洗。一望无际的玉米地，傍晚又是无边无际的晚霞，天空像是举办晚会般，以粉青色为主各种颜色瑰丽的变幻。像是动漫里的天。

我骑着电动车在漫野地里，想着年少的我一路成长走出来的各种不易。在这样的环境里能够保持独立自主想要去追求自己的人生，那真的是大逆不道般要很强的力量冲破心灵的枷锁呀。虽然现在的我距离父母很远了，而很多时候，我依旧觉得自己活在父母的声音中，它们内化的无形。

晚上，由于亲戚们占了所有的房间。我只能睡在打麻将房间的小床上。而小床上又躺着打麻将的人带的小孩。她们叽叽喳喳和麻将碰撞的声音混在一起喧嚣不停。以前睡在这种环境里没觉得什么，如今却觉得别人在打麻将我在睡觉有些不好意思，仿佛暴露自己隐私在别人的目光里一样。

想着在家的日子我自己想做的事情什么也不能做，而我也实在不想歇着。帮父母刷锅洗碗做饭由于家里环境实在不好，我真的一样也不想干。这样只是吃喝住，真是也挺不好意思。思索再三，决定第二天回沪。

就这样，我浩荡的回家行程仓促结束。甚至在家连个大便都没有，第三天晚上我就在上海自己的小屋了。又是便秘，需要用开塞露，又是洗澡，洗衣服。

像是一场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