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我觉得自我正在逐渐变小,从莉莎与娜拉参入编剧组开始。
《扬琴女人》这个剧本我已经编了两年,与导演推衍讨论了无数次,几易其稿,将最后一稿交上去。导演说差不多了,他也正好写完导演脚本,她俩来了。
导演拍了拍我的肩膀说,她们在国内读完戏剧影视文学,又在国外读研专攻,现在回来实习,还是你主导整个剧本,你们多多沟通交流,争取把这个本子写得更漂亮。
我能说什么。我的意见无足轻重。那好吧,拾老师,既然你决定了。
导演从工作室门口隐去,我的目光从他中等身材板寸头上撤回。说句实话,拾导其人性情随和好相处,作为国内第六代新锐导演领军人物,他拍摄的《人间新世界》得过戈纳电影艺术奖,没有大腕的架子。只坚持电影是影像艺术,坚持原则,不愿意向商业电影妥协,这几年一直拍摄纪录片。
汪老师,多多指教。莉莎与娜拉俩人向我双掌合十行礼。
我也双掌合十向她俩回礼,欢迎加入,相互学习。
寒喧后我把剧本的打印本递给她们一份,她们很快进入工作状态,认真阅读手中的剧本。
我则坐在电脑桌前,看拾导新剪辑的一段视频。
半个小时后,莉莎与娜拉在交谈,不是用中文,也不是用英文,应该是法语,她们说什么,我一句也听不懂。只是根据她们的语气与神情判断,应该是有争执,而这争执是起因手上的剧本,因为她们一边说,一边用手指点着剧本某页某行。
莉莎走过来,拿着剧本对我说,汪老师,我个人觉得这个触发事件远远不够引发后面的事件发展。我们应该设计一个更好的触发事件。我觉得吧,应该是那种子弹射出来,击中人心的感觉。莉莎美丽的眼睛散发着光芒,说的时候配合肢体动作,让我的信心有点摇晃。
我坚定了一下自己,但我们是东方人,东方人讲究的是润物细无声,以微小的偶然引后面事件的必然。
NO,NO,汪老师的意见我不敢苟同,过两天我会交个修改本子给你看。
莉莎说完后又和娜拉讨论,依旧是叽哩哇啦说法语。
晚上迎接新人,拾导组了个饭局,希望我们多多亲近与磨合。说句实话,两位姑娘明艳大方,谈兴颇佳,说一些国外见闻很是吸引人。
我知道我与她们不一样。她们是天之骄女,享受父祖资源,进入名校学习,然后出国镀金。随便一套衣服,一个LV包,都让我忘尘莫及。
我不用和她们比。我是编剧,干好本职工作就行。
在这之前,我是北漂的业余作家,住过地下室,当过饭店服务员,超市导购员,后来在一服装公司当设计员。工作之余,创作一点小说与诗歌,运气好能挣一点稿费。我的一位文学好友张老师很是欣赏我,从加拿大回国后,介绍我给拾导当编剧,把他的原创小说改为剧本,并承诺出一部分资金投入制片中。
我还记得张老师带我去见导演时,在宋庄,他们相互介绍时,总是说自己父辈曾在黄浦军校任某职,或红军某部要员。我的另一个文友曾暗示我,张老师与我们不同,是世家子弟。当时还有很多国内电影艺术家,名演员在场,比如姜文姜武两兄弟就在其中。张老师也是鹤立鸡群,侃侃而谈,佛教文化与佛教艺术的辉煌。后来吃饭,台湾歌唱家齐秦还在席上引吭高歌清唱一曲。
接下来的编剧工作很不顺利,莉莎的本子被我否决后,娜拉又做了套本子,她改写了事件高潮,戏剧感太强,大开大合有欧美片的倾向,与我提倡的表面微澜实则暗流潜涌的东方美风格完全炯异。
我深刻地感觉到我与她们存在的代沟,从年龄上来说,我四十五岁,无论审美范筹与价值观念都存在很大的差异。她们喝过几年洋墨水,生长在快节奏的世界,对于镜头语言,电影节奏,偏向明快动感与视觉冲击力。而我则希望每一帧画面拍摄出来,会有油画的美感与质感。
无数的时间浪费在讨论中、修改中。最终发觉我们彼此都不会妥协。我向导演递交了辞呈。
拉着拉竿箱往海关走时,返头看了一眼天安门。想起张老师在一篇文章中写道:“带一个平民朋友去宋庄……”当时我双眼撞到“平民”那个词组时心中略微的不舒服。
网友评论